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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公开课 ...

  •   深秋的风掠过校园,卷起一地枯黄的梧桐叶,在灰白的天空下打着旋儿。陶念靠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那本封面残破的《黑洞》,纸张边缘已经起了毛边。

      开学一个月了。

      她微微怔忡。

      时间竟过得这样快,快得让她想起小时候在河边放走的纸船,一眨眼就漂出了视线。

      高中生活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开始了,像一场没有预告的默剧,而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拿到了剧本。

      她想起开学第一天的她又迟到了。当时她还在心里冷笑,想着这不过是又一场无聊的循环:换一所学校,换一群道貌岸然的老师,继续漫不经心的表演。

      可林知韫似乎不一样。

      陶念的停留在周记本上,那是上周林知韫批改她的随笔时留下的。

      不像其他老师用鲜红的“阅”字草草打发,那张浅蓝色的便签上用工整的小楷写着:“你笔下的秋天让我想起里尔克的《秋日》,但更锋利。期待读到更多。”

      她合上周记本,目光落在讲台上。

      那里摆着一盆小小的文竹,是林知韫带来的。在这个连窗帘都要统一蓝白格的校园里,那抹恣意生长的绿显得格格不入,就像——

      就像每天早上六点五十,她,陶念,会准时出现在教室后门。书包带松垮地搭在肩上,但再也不会像初中时那样故意迟到。

      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她竟然开始在意那个总是提前十分钟到校,会在晨读时轻声问她“吃早饭了吗”的林知韫。

      风又起,一片叶子忽然贴在了窗玻璃上。

      陶念伸手,隔着冰凉的玻璃与那片金黄的叶子影子相触。

      她突然意识到,这一个月里,她那些尖锐的棱角正在被一种奇怪的力量温柔地包裹着,不是驯服,而是——被看见。

      就像《黑洞》里那首未完成的诗,她一直以为没人能读懂那些破碎的隐喻。直到林知韫在批注里写道:“第三段的留白处,是否可以考虑用‘青铜器上的裂痕’这个意象?”

      那一刻,陶念第一次在教室里红了眼眶。

      这时,语文课代表魏琳琳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的,打断了正在做眼操的同学:“下节课是咱们林老师的公开课,没带书的同学做完眼操抓紧去别的班借一本。”她拍着讲台,声音清脆又急促。

      上课铃还没响,教室后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放在过道两侧就行。”

      林知韫领着几个高个子男生走进来,他们手里拿着从教务处搬来的椅子。

      陶念发现她今天把长发挽了起来,露出白皙的后颈,发髻间别着一枚素银簪子,随着走动时隐时现。

      男生们笨手笨脚地摆着椅子,林知韫已经走到讲台前调试投影仪。

      她今天穿了件烟灰色的条纹衬衫,收腰设计衬得身形格外挺拔,袖口翻折出两道雪白的边。当她在黑板上试笔时,鱼尾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摇曳,像一尾游弋的墨色锦鲤。

      陶念突然想起《黑洞》里那句“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是成年世界发出的战书”,此刻那双裸色细跟鞋正稳稳地托着她纤细的脚踝,在讲台前踏出从容的节奏。

      “陶念,”林知韫突然转头,阳光恰好掠过她耳垂上的珍珠,“帮我把窗帘再拉开些。”陶念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她起身时,听见后排几个女生小声议论:“林老师今天好有气质啊”、“像杂志上的职场精英”。

      指尖触到冰凉的窗帘绳,陶念透过窗户瞥见走廊上已经三三两两站着拿听课本的老师。

      风从缝隙钻进来,带着深秋特有的干燥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是林知韫经过时留下的,像雪松混着薄荷的味道,清冽又温柔。

      林知韫站在讲台上,投影仪的光束在她身后投下一道修长的剪影。她今天选择的课文是鲁迅先生的《记念刘和珍君》,这个选题让教室里弥漫着一种肃穆的氛围。

      “同学们,”她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一种克制的沉重,“今天我们共同走进1926年的那个春天,走进鲁迅先生笔下那个‘真的猛士’的世界。”

      她翻开课本,指尖轻轻抚过书页,仿佛在触碰一段尘封的历史。

      投影幕布上缓缓显现出刘和珍的黑白照片——那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学生,眼神清澈而坚定。

      “请大家注意鲁迅先生开篇的用词——‘中华民国十五年三月二十五日’。”林知韫的食指在“中华民国”四个字上轻轻点了点,“这个精确到日的记载,不是简单的时间标记,而是一种庄严的仪式感,一种对历史的郑重承诺。”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翻页的沙沙声。陶念注意到林知韫在板书时用力很重,粉笔灰簌簌落下,在黑板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同学们,我们沉浸在先生的悲愤中,这悲愤针对的是暴行和流言。但,先生写此文,仅仅是为了控诉吗?我们看这段——‘有限的几个生命,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 先生真的认为意义‘寥寥’吗?”她的声音娓娓道来,带着一点慵懒的鼻音,尾音微微沙哑,却意外地熨帖耳膜。

      “注意‘总觉得’三字,这是一种克制沉痛的反语。紧接着是什么?‘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当然不觉要扩大。’ 这‘扩大’意味着什么?‘血痕’如何能‘扩大’?这‘深的意义’又该如何理解?请大家结合下文的‘煤的形成’的比喻来思考。”

      同学们陷入思考,或翻书,或记录。

      林知韫的问题有深度,但并不咄咄逼人。后排听课的老师频频点头,有人小声交流:“这个问题设计得好,抓住了文章核心矛盾”、“引导得很自然”。

      在平时,陶念可能一学期也不会主动举一次手。但今天,当林知韫抛出问题时,她沉思片刻后,毫不犹豫地举起手,手臂挺得笔直。

      “老师,我认为‘血痕的扩大’,不仅仅是事实的传播,更是一种能量的积累和精神的觉醒。”

      “煤的形成,是大量的木材,在漫长的岁月里,在巨大的压力下一点一点转化、凝聚而成的。它埋在地下,无声无息。但这些青年流淌的血,他们无声的牺牲,正如这最初埋下的木材。”

      “流言、闲谈、遗忘……这些都是巨大的‘压力’。但鲁迅先生写下这篇文章,就是拒绝‘压力’下的‘腐烂’,选择用血痕进行‘转化’和‘凝聚’!”

      听到这里,林知韫的眼底闪过激赏的光,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朝陶念的方向倾斜了一点,示意她继续。

      “这‘深的意义’,或许在当时难以被所有人理解,如先生所说‘很寥寥’,但它的本质是一种‘凝聚态’的精神能量,是历史的记录,是麻木的鞭策,是‘于无声处’为未来积攒的那一声惊雷所储备的‘燃料’。这能量一旦被点燃,被认识到,就能驱散冷漠,照亮黑暗。血痕没有消失,它在精神的层面‘扩大’,成为塑造民族脊梁的一部分。”

      陶念话音落下的瞬间,教室里陷入短暂的静默。

      她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讲台,与林知韫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那不过是一个转瞬即逝的眼神交汇,连一秒钟都不到,却仿佛完成了一场无声的对话。

      林知韫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微光,唇角浮现出一个只有陶念才能解读的、转瞬即逝的浅笑。

      那笑容里包含着太多未言明的默契:对文本理解的共鸣,对课堂节奏的掌控,还有对那个关于“地下诗刊”隐喻的心领神会。

      后排几位资深教师听得异常专注,有的停下了笔,深深看着陶念。

      他们的目光中都带着惊讶与欣赏——在这个强调标准答案的教育体系里,能够对鲁迅文本作出如此独到而深刻解读的学生实在罕见。

      陶念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却只是低头整理了一下笔记本。指尖触到页脚处微微翘起的纸角时,她忽然想起上周的周记本上,林知韫用墨绿色钢笔写下的里尔克诗句:“你要容忍冬天,容忍黑暗”。

      那行字迹清瘦挺拔,在批改的红笔勾画间显得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和谐。

      一位教研组长低声对旁边说:“这个学生不简单,能从‘煤的形成’引申到精神能量的凝聚和觉醒,视角独特而深刻。”

      另一位点头:“嗯,这才是真的读懂了鲁迅。”

      “陶念的见解非常独到而深刻!她精准抓住了‘煤的形成’这个比喻的精髓——并非强调数量的巨大,而是强调那无声状态下残酷的‘转化’过程和最终形成的巨大潜在能量!”林知韫点评道。

      陶念抬起头,正对上林知韫含着笑意的眼睛。

      原来容忍黑暗的意义,是为了在遇见光的瞬间,懂得如何与之相认。

      林知韫没有停留在简单的表扬,而是立刻升华:“是的,鲁迅先生并非消极悲观。‘深的意义’在彼时彼地可能‘寥寥’,但历史证明,正是无数这样看似‘无意义’的血痕和牺牲,正是像刘和珍君这样‘为了中国而死的中国青年’的壮烈,以及记录这些壮烈的如椽巨笔,最终汇聚成了唤醒民众、照亮前路的星火!它提醒着我们:拒绝遗忘,即是抗拒历史的循环;铭记意义,方能看清前行的方向。”

      “而先生自己,将绝望留给自己,将希望留给世人,永远站在弱小者的一方——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掮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地度日,合理地做人。”

      “陶念的回答为我们理解文章的深刻立意打开了一扇窗。那么,这种‘拒绝遗忘’的精神,在我们今天又有何现实意义?请大家思考,我们下节课继续深入探讨。”

      下课铃响,听课的老师们纷纷起身,像潮水般涌向讲台,将林知韫团团围住。

      陶念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本,指尖轻轻抚平语文课本折起的书角,动作刻意放得极缓。

      透过人群的缝隙,她看见林知韫被几位资深教师围着,正耐心地回答着问题。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师拍着林知韫的肩膀,嘴唇翕动着说着什么,林知韫微微欠身,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但当她不经意间抬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与陶念相遇时,那副完美的职业面具瞬间松动——她的眼角微微下垂,眉宇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疲惫,却又在看清陶念的瞬间,绽放出一个真实到近乎脆弱的表情。

      那目光里盛着太多东西:课后松弛下来的倦意,公开课圆满结束的释然,还有只对陶念才流露的、毫不掩饰的赞许与感激。

      陶念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她装作整理刘海的样子,用食指指尖极轻地在太阳穴处点了一下,这个动作小到连同桌都不会察觉。

      但当她放下手时,嘴角已经不受控制地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那是专属于胜利者的微笑,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藏不住的得意与骄傲。

      她故意低头继续收拾书包,却用余光看到林知韫在应付提问的间隙,借着推眼镜的动作,对她眨了眨左眼。

      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棂,在陶念的课桌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分割线。她最后将那本《黑洞》诗集塞进书包,指腹在封面上多停留了一秒。

      此刻她心里翻涌着的,不仅是课堂上完美表现的满足感,更有一种隐秘的、近乎甜蜜的骄傲——就像地下工作者成功传递了情报,就像同谋者完美执行了计划。

      在这个挤满人的教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那堂精彩的公开课背后,还藏着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默契与共鸣。

      陶念起身离开时,她故意绕到讲台另一侧。经过林知韫身边时,她的手臂轻轻擦过对方的鱼尾裙摆,像一片落叶掠过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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