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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爱慕、坠入万丈冰寒 ...

  •   “盐鸟,盐鸟?”
      听到芮比忒的呼唤,男人的瞳孔才恢复了清明。
      他看着吊坠链子,像拂过流苏般松开了手。

      “呼,我忍不住。但你听完我的苦衷,一定会理解我野蛮行径的。”盐鸟放下手,再次道歉。
      野蛮行径…包括在据点的时候跟夏铎无意义的角斗?

      芮比忒希望此时此刻夏铎就在附近。
      她最好按头盐鸟给他道个歉——像穆恩老师常做的那样。

      盐鸟用手指沾了点火把边儿的木炭,在月白色地砖上比划。
      “梅莉亚娜,是我的家族母亲,女王,我们从未老去,旨因你手握的‘阿弗洛狄忒’,与龙瞳水晶同源,来自污染区,但事实它们不过算是远亲。”

      “家族?”芮比忒问。

      “对,我们毫无血缘的家族。”
      他开始断断续续的咳嗽。
      “很久以前,灰塔建立之初,一群自愿跟随郄泽尔的哨兵——我恰好是其中之一——做了个疯狂却不草率的决定。”

      我们决定倚靠炽热的异教信仰,拉拢平民成为哨兵。

      芮比忒,请你莫怨我误入歧途与背叛,事实上,他们的教宗,以及神乎其神吉吉神,起源在我潦草的笔下。
      是我,是我起初带着目的接近了你。

      在你未经历的大灾变后那几年,白塔、向导凭空消失,无法追溯原因,代表至高荣誉的哨兵一夜间成了耻辱。

      污染区日渐蔓延,然而没人再愿冒险成为哨兵,即使是死刑犯都宁可自缢在半道。

      所以我们创造了“神乎其神吉吉神”。
      决定把成为哨兵,将能追求永生、不死、财富的谎言从灰塔传播到了外界。

      许多深陷绝望之人慕名来到了灰塔……哦,那些事仿佛近来刚发生,模糊,像一幅缺乏焦点的油画。

      我记得我曾在冻湖划船,大喊大叫,以庆祝新来的哨兵加入我们。
      我还参加了他们的庆典和游行,观看一场今生难忘的焰火表演。

      叹息好景不长,我们精心编织的谎言经污染区的异变,变成了拥有实体的种子。
      我和我的家族,除不肯承认我们的郄泽尔外,果真没人再老去;充斥虚无死亡的污染区,坠落了许多昂贵稀少的矿藏。

      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多的人被污染区蛊惑,被诅咒,不得不留在了灰塔。

      这些外来的哨兵,随每一次从污染区凯旋,一天一天成为了随时会爆炸的隐患。
      危机中,郄泽尔为塔找到了一条残酷的出路。
      荣誉死。

      他乐观的坚信,真正的哨兵,是像自己为大业净化污染区,情感麻木的战士。

      即使手刃昔日同伴,绝境里目睹杀人与被杀,也无所畏惧。

      但那年郄泽尔已隐约露出了老态。从白塔出逃时,他就不再年轻了。
      当灰塔历经千难万险建成,他亦成为了一个真正的老人。

      偏执,盲目,骄傲。让荣誉死真正落地后变得异常煎熬。

      “幸好,荣誉死一年只有一次,最长不超过七天……你知道那个帝国实验吗?”

      芮比忒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她不知道他具体说的是哪一个。

      “塞利格曼把实验犬分成三组,之后丢到了轻松跳出的矮栅栏里,三次电击后,自由组、对照组轻松跳出栅栏,逃过电击。而禁锢组不再尝试,只默默忍受电击。”

      “你的意思……”

      “如果把灰塔哨兵当作禁锢组里的狗。我偏激的所作所为,就是逐渐加压的强电流。”

      话落,换回了芮比忒的沉默。
      她看着他无奈的摇摇头,“你是个疯子。”

      “纹身还在吗?”
      芮比忒拉了拉他柔软垂到肩上的黑色头发。

      “在。”

      “我想看看”

      “芮比忒,这不好,我全身上下疼得快死了。”

      “我有伤带。”

      盐鸟的故事讲完了。芮比忒无法确定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兴许天亮过,又陷入了黑暗。但无论外界怎样,此处仍固着在夜里。

      她犹豫片刻,把手指搭在了盐鸟的肩头,那件愚蠢的异域披风还斑斓的披在他身上。

      他苦笑一下,并不情愿。但也只是用密密的余光盯着她指尖的动静。

      芮比忒沿着他的视线,思索的一会儿。
      蛋白石的骨指,打磨得恰到好处的关节。有什么令人可怕的?

      她松开了手,靠近他,近的能清晰听到他身上的心跳声和呼吸。
      平缓,宁静,从未变过。

      “你的存在好不真实。”芮比忒先说出了他心中的所言。

      他悚然一惊。
      一扇无法从这头打开的门,自己开了。

      “…这样,那我就给你想要的真实。”

      芮比忒感到黏黏糊糊的温热。他生生扯开了伤带,将血洒在了她身上。

      “这个世界,只有你才是真的。你还没察觉到吗?”
      他死死的抱住她的腰际,天翻地转。
      “为什么你一次又一次,非要去找那毫无轻重的真实?”

      “盐鸟——”
      她恍然大悟,她慌乱的朝他伸手,殊死抵抗抓牢了一枚玛瑙纽扣。

      华服像剥笋一样扒拉了下来,露出了盐鸟的两条手臂,胸膛,肚脐。刺青像柔美的藤蔓缠着他的全身。
      原来你是只飞不起来的渡鸦。

      “告别世界前,不准备再怀念一下吗?”他说。

      我坚决摇头。
      我们就这样坐在椅子上,听来自两百年前洛神都的落雪。

      他把手放在我的手背上。
      “这是‘花束’实验的最后、终极一步。”

      我奇怪看着他。
      “中级、一步?”

      他不知疲倦的为我解释。作为连名字没有的AI,他本就不知疲倦。

      但他不说,我也知道我不再聪明了。

      我正经历“花束”实验高峰期后的低谷,即“恶化病状”。

      和玛诗暮大吵一架。我们发火,摔坏厨房每件东西,她、她一直都知道是我谋杀了养父!
      ……我知道我无法再挽回她了。

      所以我自愿参与了“花束”实验的后续,并签订了未来公布实验全程的协议。
      他们会像之前一样,给她的账户打入很多钱,足够垫付很多租金,继续用上年轻的躯体一百年。

      大众,那些我素未谋面,曾赞誉我,诋毁我的人,知道这些又会怎样看我?

      人造天才?魔鬼派来的小卒子?
      但我不会知道。那时不出意外,我应该长眠不醒了。

      雪声并非像散文上写得“微末无声”。
      我坐在温暖的房间,与内心永无止境的严寒对峙。

      直到一个悦耳熟悉的女声——梅莉亚娜·瓦尔基里宣告道:一切准备就绪,可以进行意识上传了。
      她说,芮比忒·斯诺,你唯一的任务是进入万神殿,一次一次,直到世界因你改变。

      我无心去听。我紧紧握着手里的兔子胸针,它扎得我手痛的离谱!

      唉!可惜。
      那个喜欢我,为我宁可献出一切的笨拙男孩不知道。
      他向来爱的,只是我消逝的聪明泡影。

      他不认识真正的我。
      我也没机会为他展示我丑陋的根了。

      最后上学那天,我把他从夺游戏数据,不择手段的永生公司里救了出来。

      他感激的痛哭流涕,恨不得当场嫁给我…太难缠了……
      总之,谢天谢地,我们之间两清了。

      “整个过程不会有任何痛苦。我会一直守护着你。”
      金发的男性AI双手抱住了我的手。

      “真的?”我期待的问。

      “真的。”AI弯下身亲了亲我的额头。
      “雪做的女孩,祝你好运。”

      换做从前,见到这张大街小巷无所不在的脸,我会立马躲开或者删除。

      但我不能忘却。

      被崔教父卖掉的白鸟,死了。

      他尸体被发现的那一晚。
      我刚和玛诗暮表演完戏剧《蜂蜜171》——在2226年想演绎经典剧目,脑子一定要活!玛诗暮说的。
      她为了避免版权纷争,颠倒了原著和我们的戏剧。

      在半价优惠的末班车上,我得知了噩耗,河水霎那涌进了车窗。
      淹没了玛诗暮和我。

      她饱满的颅顶,像颗不需要打伞的蘑菇。
      我依偎着蘑菇,一言不发。

      荒唐的盗墓之夜,她还记得吗?

      白鸟因一位富商父亲,跪在被绑匪撕票的独生子墓前痛哭,而嚎啕。

      或许全怪胖月亮穆恩,白鸟才哭的吧。

      “新闻说老爹一言堂,非要仗势力跟绑匪硬碰硬……”
      “儿子是独生子,很叛逆,早跟父亲断绝了关系。所以即使这样死了,他爹也在媒体上说自己毫无错误……”
      “不过,谁能料想绑匪找到了违禁品□□?这样也好,以后新生儿的元神,会杜绝了用玻璃偷工减料的案例……”

      然后,全怪威尔眼太尖、鼻子太敏感,让他们在盲山下找到了一条歪歪扭扭的长河。

      河没来得及涨潮,尚且不深。

      玛诗暮穿着连衣裙,涉入了河水,朝白鸟泼水,浑身闪闪发光。
      她格外钟情他,莉莉斯很嫉妒,她也学人精的朝他泼水。

      没人不喜欢白鸟。
      他学习最好,发色最浅,眼睛最好看。但与姐妹们相比,芮比忒的喜欢很拧巴很渺小。

      正在这时威尔走过来,像条丑恶的斑鬣犬。
      “嘿!他们三个怎么不一起谈恋爱、□□做的事!”

      “你说什么。”白鸟恼羞成怒。

      威尔被他凶到,不甘心又气短道,“装什么,有张漂亮的脸,很得意吗?”

      煞那间。白鸟的脸狰狞了起来,“不许说我漂亮。”

      女孩子们都以为他俩会打起来。

      突然穆恩笑了,一手捏住了威尔的后脖颈肉,让他立马给白鸟道歉。
      他的消息总是很灵通。他早知道白鸟不愿被夸赞漂亮的原因。

      当所有人渐渐在微凉的河水放松下来。我在水里摔了一嘴狗啃泥,连凉鞋都被水流冲走了。

      我想求救,水灌进嘴里。

      我像鸭子扑腾水花,然而大家以为我是在故意逗他们开心,没人看出我真快溺死了。

      水没过我的头顶,唯一郁闷的,是出门不该穿这么漂亮的水钻凉鞋……

      有人。
      抓住了我的手,我身体本能的僵硬,像块石头,也因为如此,我顺利的从汹涌的河里得救了。

      岸边,我看到了白鸟,浑身湿透的白鸟。

      五岁智力的我隐约感受到,一起漫过死亡尽头就是爱,爱的尽头是一起漫过死亡。

      妈妈是因为在半生半死间诞生下我,才无悔爱我。我也因此能爱上白鸟吗?
      朦朦胧胧的感情,我捋不清。

      但白鸟死了,比我先一步死了。
      在警局太平间安置的时候,他已经死的完全没有人样了。

      除了做淋巴肉香肠的不良工厂,没人会回收他的身体。

      糊味,香水味,药味,烟味……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脑子在“花束”实验后,首次迎来波潮般的刺痛。
      我能变得越来越聪明……我有所预感的抓住了玛诗暮的手。

      警员联系不上他新收养家庭的养父母,就拿现场照片给谎称成年的玛诗暮看。

      她差点晕过去。

      作为我们的长姐,唯一亲近她,为她分担不易的就是白鸟。

      台风过境,混淆垃圾场和家的雨夜。
      是白鸟搀扶着她,几次跌倒几次站起,把我们从成为水库的地下室里救出。

      现在,她要一丝不苟的看他遭受折磨、虐杀的照片。
      确定,那堆失去温度的肉块,无疑,确凿是他。

      “怎么可以,他……”
      玛诗暮瘫倒在了地上。

      得知接下来遗体会被法医解剖,莉莉斯尖叫起来。她狠狠的咬伤了无辜的威尔,冲出了警局。

      最后我代玛诗暮在死亡证明签下了白鸟的真名。
      伯德·索尔图。

      “透过这张脸,斯诺小姐,你看到了很多东西。”

      “你怎么知道?”

      “都盯着我已经十分钟了。”

      “盐鸟,我能叫你盐鸟吗?”

      “如你所愿。”

      我抬起头,希望能把盐鸟的真实模样记得一清二楚——深紫罗兰色的瞳孔,浅金色的发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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