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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沉默不意味着毫无作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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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着秦霜回到休息室里,拿过毯子盖在她身上。关好房门对侍应生交代着,这个房间的门挂个勿扰的牌子。
还没有等侍应生走远,回头撞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去而复返的绮珊,此刻正倚着门框笑意盈盈的望着我。这么个落针可闻的环境,愣是没有听见她一丁点动静,还好我用惯了不动如山的生人勿近模式,才没有因为吓一跳而表情崩坏。
这会儿子功夫,她竟还能腾出手又换了一身衣裳。
“你闷不出声的站到这儿干什么?”
“等你啊。”
如果半个小时前我还有兴趣和她就为什么到这里来的问题来回扯皮,那么看到醉酒的秦霜后我扔掉了勉勉强强佯装出来的耐性。
绮珊眼观鼻鼻观心,看出来我真生气了,吊儿郎当收起来不少。
“别碰瓷啊,我可没有找人灌你朋友,她自己酒量不行。”
“你还敢说!”
绮珊个把小时前的长卷发束成了高马尾绑在脑后,额头干净饱满,没有一点瑕疵。方才我强调的格格不入的套装也换成了一身连帽卫衣。即使放松倚在门边的状态,微屈着膝盖,仍旧比我高出半个眉头,笑粼粼的眼睛里藏着无辜。
绮珊双手摊开摆了摆:“我真没有。”
我扯出抹不信的冷笑:“你最好没有。”
绮珊:“你怎么不追问程祁让我来做什么了?”
“没有兴趣。”
“如果我手里有你想要知道的消息呢?”
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她低着头玩味的欣赏自己水盈盈的透明美甲,灯光折射出锋锐的光泽。
时间在这一刻拉长了我的视线和听力,我看着她轻轻吹了吹指甲上不存在的灰尘,有点难以置信听到的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这话的含义太深,我不敢往深处想,却也成功的止住了脚步。
“怎么样啊?要不要听?”她的眉头微微拧起。
我带绮珊来到会所其中的一室酒窖,地下的位置,人群鲜少走动。现在已经过了晚上八点,很多品酒买酒的富商和优质客户都走的差不多了。
罗赋生并不爱酒,却在这里充了很多钱。因为他前女友很喜欢喝酒,他便将这个酒窖以个人财大气粗的名义占用到现在,里面年深久远的酒也跟着找不到伯乐。
前年还有好酒的顾客想要进这个房间里拿走唯一一瓶罗曼尼帝康,没能如愿。理由是预定的主人罗赋生没有成人之美的古道热肠,就是不乐意给。
他不仅不爱酒,还不挪窝,和前任都分开三年了,宁愿每年交着上百万的入会费也不愿意腾地方。
这是我第二次来,如果罗赋生知道我带着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来到这里非断我开销不行,何况还是追查一件他多次警告于我的事件。
我竟然也这么信了面前人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你有什么消息?”我试图从后面的吧台里摸出两只酒杯。
绮珊背着手,在一排排密封恒温的玻璃酒柜前一排排略过,尖细的指甲随着她的话一字一顿的磕在透明酒柜上:“李、元、淇。”
“你知道李元淇,你连他也调查了?”
这个名字石破天惊的在我心底炸开,我猛的回头,在她脸上辨别真伪。
“姐姐说话好难听,怎么叫调查呢?我哪有这样通天的本事?当年这样轰动全市的案件,谁没有听过一两嘴?我也不过是道听途说。”
她语气无辜的很,表情却是一副“调查了你又能奈我何”的嚣张样子。
我看着那张娇媚动人的脸,语气冷掉:“绮珊,不要再卖关子。”
绮珊撇撇嘴,从随身的包里捏出了只优盘,“喏,这里面有你想知道的所有信息。”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优盘,迟迟没有接。
“你想要什么?”
无论绮珊是程祁的人还是孙旭的人,我都知道按照她现在势在必得的姿态,不会轻易把这东西交给我。她放倒秦霜,又故意让我带她来隐秘性极强的酒窖。
我手里一定有她想要置换的东西。利益交换没什么丢人的,只是我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是她需要的。
我没有想到她想要的是人。
“不可能。”我压紧眉心,惧意陡升。
绮珊单手撑在桌面上,一手捏着通体黑亮的优盘,没有想到我会拒绝,很是不解:“为什么?只是让你介绍一下一下,我又不会吃了她。”
我扬起下巴,和她对视:“因为你给我的感觉不像是好人。”
上次拜托阮棠调查的孙旭,事后还是在她那里听说的绮珊的名字。而绮珊的目标,竟然是她上一次隔着电脑屏幕的对手,阮棠。
“至于李元淇,我自己会查。”
“你查不到。”绮珊轻笑着截断我的话,气势含沉:“这件事情已经结案了,先不说时隔久远,一你在警察局没有人脉,二学校那里你也够不上话,三即使你拥有这些,你也查不到。”
“你能让警察翻案?能让孙旭自首?你认为这是家里有点钱就能解决的?你认为……当年这件事闹的全省沸沸扬扬,是因为没有热度,没有曝光率,还是……血流的不够多?”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我几乎可以凭直觉确定,她不是孙旭的人。
或许是她说的话和罗赋生如出一辙,因为事实就是如此。我不反驳事实,可沉默不意味着毫无作为。
“事在人为。”
即便我将这四个字念的重之又重,在绝对的劣势面前,都有种幼稚的无力感。
这件事情上没有商量的余地,很多事情本身也并不是因为考虑到失败的几率很大才选择放弃的。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世界上放弃的东西也太多了些。
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绮珊会对我的事情了如指掌,甚至提到孙旭时有一种不知名的恨意。可我仍旧没有想要和她多加解释的意思,她绝不只是程祁身边的人这么简单,她今天做的这一切,也许程祁都是一知半解。
我希望是我多虑了……
我沉溺自己的思维,没有看到她沉下来的脸色。
“何书韫不是没事吗?”
绮珊的声音很低,散发着阴冷,在我身后幽幽的说:“她不是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空气里死一样的寂。
我的身体仿佛一只上了发条的机械玩具,惊愕又僵硬的回头,绮珊接受到我的眼睛,怵意在那张美艳的面容上一闪而过,失言后的无措和年轻人的自尊一同挂在她通红的脸上,杵在那里像根风干的雕塑模型。
太多年以来,我一直把何书韫当做个病人,以至于想要把她安全的藏在家中,似乎这样便不会受到外界伤害的袭扰,也就不会加重病情。
何书韫三个字是警铃,是我在前夜梦中反复啃噬琢磨无数遍的名字,可这三个字别人提出来就给我一种如临大敌的危险。
我对于外人提到这个名字的容忍度是零,仿佛只要旁人不留意的稍加提起,就已经生出了想要加害她的脏心烂肺。
我是个风声鹤唳的疯子。
何书韫没事,何书韫活着,活在这个世界上……这是我不该追究的理由吗?
她还活着这件事,在别人眼中是那些年受害者里唯一的幸存者。他们将幸存下来的何书韫和那些死掉的人们比较着,不知道她是如何的深受苦海,不知道她是如何沉浮在人间炼狱。
只是活着,就能贯上“好好的活着”的黑帽子,只要活着就是皆大欢喜,就是不需要关注的常人吗?
苦难是可以这样做横向对比的吗?
比苦难更加能压垮一个人的是漠视,是冷眼,是看着正常实则四肢血肉早已消融的夜夜不能寐的恨意里,自此再也无法站立,无法行走。
可他们说,她不是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气血上涌,愤怒烧坏理智的最后一秒,我突然泄了气,就像是那些年里看着她遭受过的很多污蔑都顺着记忆爬进了脑腔。
不被理解算什么,她人生里受过的哪一桩哪一件腌臢烂事比不过别人的一句,她不是没事吗?
我缓慢的转过身,看着那张昏暗光线下美的惊心动魄的年轻脸庞。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脸上不复刚才的任性,只是泪水连成了一条线,汇集到下巴一起掉落。
我冷眼观望她的眼泪,不明所以的后面,报复的快感密密麻麻的裹进心脏。
“你哭什么?”
绮珊咬紧牙,伸手抹点满脸的眼泪,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之前,将那只优盘放在了中央台上。
或许绮珊才是那个值得我见程祁一面的原因。
我带醉酒的秦霜回了潜隅,秦霜睡的脸颊通红,我在客房的床柜旁边搁了杯温水,然后回到书房迫不及待的打开优盘,点击前,我的心跳如擂鼓,似乎昭示着我看到的是揭开他们罪行的一只手。
优盘里是一段音频,里面镜头显示的是十年前设施陈旧模糊的知行。
里面是一段摄像录像,保存的还算完整,录下来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刚好过上课铃十分钟,因此摄像对准的角度,班级走廊前一直长连着最远处的办公室,空无一人。
而当年的摄像头没有这么先进,只能拍到九班班级内一半的室内空间,还有一半是死角,刚好有个罚站的背影站在死角那里,一半校服像是教室窗外隔空切断的电线一半,切开了那个背影的斜侧上半身,只留下腰际和右边肩部一下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