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矢》坞妄

32、第 32 章 你脾气真的这么差啊

　　林总的脸上又浮现出了和刚才一样的古怪神情，这一次我看懂了。

　　程祁做出来团建改时间的决定，是因为我。

　　我这两年越发不喜欢和人有过多来往，程祁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七年前还在上中学的我，穿梭在各个年级和老师办公室，人见人爱车见车载，学业、生活、家庭，鲜遇坎坷和不公。

　　即便是孙旭的针对和诽谤，在那两年我的情感认知里，也不能和那三年的肆意并论。

　　七年前太爱热闹和新朋友的我，哪里能想到七年后我如今的这番想法。

　　中间罗赋生发现了我的变化，一直以为我没有从程祁的感情中走出来，其实是因为我年轻时见了太多人，这些人里没有我曾经敬仰的、欢喜的、心悦的、诚服的，都一一成为了利益的垫脚石。

　　我应该庆幸，我曾经有过年轻时候的天真。

　　程祁观察我细微到了什么程度，才能重逢我几个月后便细知我多端的变化？

　　吃完饭换场期间，程祁突然被叫走，似乎是因为刚才接通的那个电话，他对林总说实验室有事需要先回去一趟，林笑笑对程祁很是恭敬，连说带送的把程祁送到了门口。

　　我跟着出来透了会气，程祁上车后深深看了我一眼，“等我消息。”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碍于人多，我隐忍自己没有表示。

　　程祁走后，林总一边带我们往云涧会所的后院走去，一边对着会所介绍侃侃而谈，言辞之间不乏有些炫耀的成分。秦霜很会捧场，在一旁摆出了求知若渴的姿态。

　　大概人活出了一定高度，都是想要在不如自己的人面前摆下懂得多的谱。秦霜这个捧哏极大满足了林总身为男人被崇拜的孔雀开屏似的张扬。

　　两人一人一句，你唱我和，话音儿说相声似的密不透风，我连插嘴的空间都没有。

　　文化艺术空间里面的三两女性正簇拥低声交谈，手里端着金色液体的高脚杯，我们一进门，室内人的视线就转了过来，向我们面前的林笑笑问好。

　　其中不乏一些探究打量的眼神，在我和秦霜面前上下浮动。林总介绍我们认识，我在里面第一次见到了我的顶头上司禹郁，企业微信的头像便是她的证件照，齐耳卷发，五官精致又锐利，看人是不加掩饰的锋锐，任何场合都带着一种工作的高紧绷状态。

　　这时从一旁窜出来个身材细条的女生，金色包臀裙，瘦长纤细的四肢，她实在高挑的出众，一出现便有聚焦的本事，还以为是哪家公司旗下的新人模特。

　　她迎上来，身后的侍应生也立刻端着托盘走了过来，给了我和秦霜一人一支酒。

　　“罗小姐，幸会。”

　　我伸出手浅握了下她的指尖，“你好。”

　　“我叫绮珊，是这里的策展人。”

　　我收回来的手僵了一瞬，原来她就是绮珊。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阮棠调查孙旭时，在网上棋逢对手的那名黑客原来就是眼前的绮珊！

　　我们第一次见面，她就能准确无误的认出来我，主动上前打招呼，我突然觉得这场沙龙是提前正准备好的，就是为了我和绮珊的见面。

　　秦霜投过来疑惑的目光，“你们认识啊？”

　　我有心解释，却发现在我们身上流连的视线越发多起来，我咽下想要解释的欲望，任凭绮珊亲昵的挽住我的臂膀。

　　她一颦一笑中更像个年纪轻轻的名媛，哪里像是坐在电脑后面的在网络上断人生死的黑客？

　　今天因为装熟稔想要套近乎的人还真多……

　　艺术沙龙里陆续到了很多人，林笑笑在人到齐后举杯敬酒，众人齐齐抬起手臂，觥筹裙影下开启了这次的轰趴。

　　秦霜长得甜美，性格又好，聚在一起的都是年轻人，她身边很快便围了三四个人，自来熟的有说有笑。我有意留了个目光，秦霜姿态放松，虽然和身边的人是第一次见面，却大方得体，看起来还挺投缘。

　　秦霜一向喜欢这样的场合，能结交到一两个朋友也是好事。

　　“别担心，我们这里没有坏人，不会拐跑你朋友的。”

　　绮珊察觉到我太露骨的目光，忍不住笑出声，我回头，堪堪掠到明眸皓齿，流光溢彩的在暖色调的灯光下，显得那张面庞分外惊艳。

　　我和绮珊坐在沙发上，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故意把我朋友从我身边支走，有什么话要说？”

　　我保持着体面的笑意，嗓音却不客气。

　　绮珊不是孙旭的人，就是程祁的朋友。无论是谁，能在这种方式知晓对方身份的，都不该是这样其乐融融的画面。

　　阮棠只查到她叫绮珊，想要深入调查的时候被我阻止了。我记得很清楚，经过孙旭的警告，我怕孙旭会对阮棠不利，便没有继续调查。

　　因此除了绮珊这个名字，我对于面前的女子一无所知。

　　绮珊一副分外了解我的样子，脊背笔直，仪态端庄，我能看得到在场的很多男士因为她的存在也在我身上多加停留。

　　“你很聪明嘛，你还猜到什么了？”她面对着我狡黠的眨了眨眼睛，脸庞娇嫩的像沾满晨露的花瓣。

　　我意识到眼前的人对我的了解远盛我对于她的了解深入程度。

　　我不喜欢像猎物一样处处被人拿捏。

　　“你不是这家艺术空间的策展人，不是吗？”

　　绮珊扬了扬眉毛，有点挫败：“人家怎么说什么你都不信啊？”

　　“这在场的这么多人里，没有一个穿成你这样的。”

　　绮珊没有低头，望着我：“不好看吗？姐姐？”

　　经常出入会所的人，虽目的指向性明确，但是大多也都会多备下一套衣服，尽管沙龙逐渐取消与现实生活里，逐渐更名类似于艺术文化空间，商业艺术合作等，却都极少有人会打扮的如此郑重出席这样的场合。

　　明显是因为没有来过而发力过猛，太想融入从而变得格格不入。

　　我不相信绮珊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不过她仿佛不甚在意。

　　她在这样场合太夸张的穿法没有艳俗感，或许是因为太过年轻，或许是因为太过漂亮。

　　什么样的错误在年轻人身上都显现出一股子稚嫩的可爱。

　　她应该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言行间看似稚气百出，实则滴水不漏，就是不往正事上引。

　　或许连围绕着秦霜的那几人，都不一定真的是出版社的工作人员。

　　我跳过人群，一眼捕捉到秦霜眼睛亮亮分外投入的眼睛。

　　任谁这样被戏耍，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我刚准备起身，绮珊就先一步预判到了我的动作，迅速无声的扣住我的手腕，脸上适时的表现出来一副惊讶，语气依旧是温柔的：“姐姐？”

　　我下意识的挣脱，眼前的人面上不露声色，手下却下了劲儿，我怒意难掩的瞪她。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眼前的脸想起了程祁。

　　面容无谓，只是一样的强制、霸道，没有任何言语上转圜的余地。

　　“你脾气真的这么差啊。”

　　绮珊不知道何时放下了酒杯，一只手扣住我，一只手在叠起的膝盖上托着腮，颇无辜的感慨。

　　“程祁让你来做什么？”

　　绮珊刚想要说话，名牌包里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她十分留恋的看了我一眼，然后依依不舍的松了手。

　　看到绮珊接通电话后面色略微凝重的出门，我抬头再找秦霜，却发现刚才还伫立那里的几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将酒杯搁在时候走过的侍应生托盘上，着急找人。

　　出了门口，还没有走远，身边陡然钻出一人，平平无奇的脸上戴了副平平无奇的眼镜。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走到哪里都会被拦路。

　　我努力在为数不多的二十四年里岁月里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的搜索，硬是没有搜刮出来对面这张脸到底和我有什么瓜葛。

　　为什么人人见到我都是一副苦大仇深如临大敌的样子？

　　“您是？”

　　“你就是这次绘本的插画设计师？”男子显然无暇有剩余耐心对我做自我介绍，他的不满显而易见。

　　“你拿着博流量的业余本事，有什么资格来和我们专业的比？”

　　他的愤怒直指工作，我不禁再次长叹，这到底算是哪门子勾心斗角的团建？

　　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拦路，火气也随之一点点被调动起来，想要发火甚至都有点找不到由头。

　　“让开！”

　　“能博到流量也算是本事，难道说，你的作品在网上没有流量，在现实生活里也无人欣赏？”我冷冷的看着他难堪涨红的脸，向前一步：“有不服质问我凭什么的时间，不如私底下好好下下功夫，看看什么样风格的插画才能迎合现下的市场。”

　　“能跃过你们出版社在公共平台上选择我，是不是也说明你们出版社的能力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我因为年长而增加了心情阅历，我看谁都是一副年轻气盛的小孩模样。

　　眼前的小孩被我说的满脸通红，倒是让我有点于心不忍了。不过我也没有无论身处何地，什么时候都喜欢被人一通说教的容忍力。

　　我无视他站在原地的羞愤，径自离开。

　　我在卫生间门口见到了秦霜，她颊侧浮现出两坨红晕，身边还有一个方才聊的热火朝天的女孩儿。

　　那女孩儿似乎被我的表情吓到了，小声嘀咕了声，她喝醉了，就小跑着离开了。

　　我不知道秦霜的酒意这么浅，扶着秦霜的肩膀向会所的休息室走去。

　　“行啊你，一眼没搂着，你就醉成这了这个死样儿！”

　　秦霜深处一根食指，无语向苍天，笑：“微醺……微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