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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江山之托 ...

  •   景冥起身,冷声问道:“道长特此前来,只是为诛心?”

      “小仙此来,是为诛谎。”玄元子从怀中掏出青玉药瓶,幽蓝的封泥在瓶口闪烁,“此乃玄元门洗髓丹,小十八五岁那年被七步咬伤,便是用此物救回。”玄元子眼底仿佛闪着星芒,“陛下若不信,可召太医和各派医修验看——玄元门水土与洗髓丹,本就有机缘养出药人血,小十八不是第一个。况且,放眼整个修道修仙界,治愈血脉都并非稀罕事,怎的成了他北狄的专属?陛下询问昀佑的师兄师姐,或其他门派修行之人便可知晓。”

      殿外忽起甲胄铮鸣。昀佑应景冥召见入宫,正听见师父苍劲的笑声:“好徒儿,偷你师兄糕饼的灵透劲儿呢?怎的让几只腐儒吓破了胆?”

      昀佑怔在门槛处。玄元峰顶的青铜钟声仿佛穿透光阴,让昀佑恍若隔世:“师父......”昀佑潸然欲泪。

      玄元子拉住俯身要拜的昀佑:“记住,你如今身份,只可跪君!”

      ——————

      次日,玄元子的出现和一番严丝合缝的言辞,让朝堂哗然如沸水浇雪。景冥望着昀佑,此时她背脊已一如往昔的笔直。

      “昀佑长于容国,习于玄元门,难道不是诸君口口声声血脉正统?”景冥在御案后扫视群臣,“北境战乱,是谁铲平北狄扩我容国版图?南野不轨,又是谁以身入局换南野子民平安?”

      景冥起身,垂珠冠寒光凛冽:“即便她真有北狄血脉,多年为国征战也早已流尽了——就在你们钟鸣鼎食之时!”然后拿出一份三日前送来的万民书,“且北疆三百村寨联名作保,前狄王无任何血脉流落民间。”

      景冥最后一道旨意响彻九重宫阙:“玄元门破流言有功,赐丹书铁券。即日起,再有人妄议护国元帅昀佑身世,丢了舌头的徐淮便是下场!”

      ————————

      暮色浸染宫墙,玄元子广袖一振便要离开,昀佑急急拽住师父鹤氅下摆,玄元子曲指在她额角一叩:“孽徒松手!玄元峰三十六洞天哪个不比红尘腌臜地清净?“

      “南疆火棘酿的坛子都起霜花了......师傅好歹尝尝。”昀佑揉着泛红的额角小声嘟囔,指尖还勾着半片衣襟。

      “不用费心,你好好活着,就是孝敬为师了!”说着突然逼近半步,眼底泛起剑芒般的厉色:“玄元门千年清誉险些毁于流言,你若再被人构陷......”话音戛然而止,精瘦的手掌重重按在她肩头。

      景冥穿着玄色龙纹大氅,向玄元子说道:“丹书铁券虽俗物,或可镇一镇宵小之辈的舌根。”微微躬身时,景冥冕旒的珠玉相触,发出冰泉击石般的清响,“道长今日剖白,不仅护住我容国战神,更保全了玄元门济世之名。”

      “陛下错了。”玄元子的中气直透心底,“救她的是容国女帝,养她的是玄元门,而成就她的——”拿起景冥的手,拂过她当年宗庙誓血的疤痕,“是帝王的心头血。”

      说完,鹤氅轻动,飘然远去,一道洪钟般的回音响起:“小十八这呆子,日后便交给陛下了!”

      趁四下无人,昀佑问:“师父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心头血?”

      “意思是……朕‘疼’你的时候被你咬破了皮,便要养你一辈子了。”景冥没正经的调笑,满意的看着昀佑的大红脸。

      ————————

      永昌五年二月二,青龙抬首,容国女帝景冥与宁国公世子萧商、护国元帅昀佑与五王爷同日大婚,包括苏瑾在内的四位男妃住进宫殿。

      从这一刻起,朝堂势力暂平,昀佑与皇族景家荣辱与共,没有了“震主”的动机和必要。

      景禹对昀佑也很是敬重,婚后,昀佑依旧是护国元帅,景禹还是给景冥办事的五王爷。

      ——————————

      月华如练,昀佑独坐帅府屋顶,腰间新佩的合卺玉珏硌得人生疼。她仰头饮尽“鹰嘴梅”,正品着茶香余韵,忽闻瓦片轻响。

      昀佑没回头,任由带着龙涎香的披风落在肩头。

      “五弟最爱红梅,朕把上林苑的‘胭脂血’全移去他的府中了。”

      昀佑听了默然片刻。

      “宫门半个时辰前便落了锁,陛下不怕宫里翻了天?”她用自己的杯给景冥斟了茶,“没带多的上来,陛下别嫌弃。”

      景冥接过茶杯,指尖与昀佑轻轻触碰。“没事,跟萧商说好了,他知道朕‘在他那里’。”

      昀佑感受着景冥指尖的薄茧,忍不住笑:“萧商大人倒是豁达。五王爷跟萧商大人一样,也随我来去。”

      “萧商也好五弟也好,再加上朕和你,早在成婚之前心里就明白。”景冥的神色淡得麻木,“几个人都是自愿去当朝堂的摆件,自不会彼此为难。”

      景冥自顾自又倒了杯茶,方才说了重点:

      “今日早朝,御史台又参你拥兵自重。”

      昀佑叹气:“说到底,陛下,是我军权太盛,婚配治标不治本。若陛下派一信得过的文官来牵制……”

      景冥眉头紧锁,神色有些不悦的打断昀佑:“你这是什么话?”

      “那臣明日交还兵符。”昀佑说得轻巧,仿佛在议天气。

      “你敢!”景冥猛地逼近,发梢飘扬,掠过昀佑颈间。景冥用手抚上自己的心口,“这里跳动的每一下,都烙着你的名字,他们怎能懂得。”

      昀佑忽然将人拉进怀中。龙涎香与“鹰嘴梅”的茶香纠缠,她贴着景冥耳畔叹息:“臣怕的不是猜忌,而是史官笔下的‘女帝纵权,祸起萧墙’。”

      景冥思付良久,暗下决心。

      “今夜宫门回不去了,你在这帅府找个地方让朕安歇。”景冥好像还介意刚才昀佑的话,便装作气恼。

      昀佑笑道:“臣这里简素,可要委屈陛下了。”随后故意凑近景冥,二人绵长的呼吸流转往复。

      “要不然,我搂着你睡?”

      景冥面上一红,随后仗着八尺身高将昀佑揽了过来,抬起她的下巴笑得狡黠:“昀帅出息了,敢主动撩朕?”

      “那陛下要给臣定什么罪?”

      景冥将昀佑拦腰抱起来走向帅府寝室:“判你终身幽禁,在朕的身边……”

      ————————

      次日,昀佑坐了车亲自将景冥送入内殿,服侍景冥脱下便装换了帝服冠冕,来到大殿。

      当御史中丞第三次提及“兵权之患”时,景冥忽然轻笑出声。满殿惶然。只见帝王缓步走下玉阶,冕珠反折的光照在昀佑的武将朝服上。

      当着文武百官,景冥将昀佑本来已经交还的兵符,与自己手中的合成一对,重又放在昀佑掌心。朝堂霎时鸦雀无声,只有户部尚书的笏板坠地。

      “此后调兵遣将,不必请旨。”景冥的声音响彻大殿,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群臣,“若有妄议元帅者——”她忽然轻笑,眼底寒光凛冽,“格杀勿论。”

      昀佑跪在地上,看着帝王玄衣纁裳的衣摆。景冥从未说过“若得江山,与你共享”之类的许诺,而此刻,她将一半的王座分给了她。

      退朝时,昀佑望着帝王的背影出神。五王爷忽然凑近:“昀帅可知陛下让人在御花园种了什么?”

      “什么?”

      “一片鹰嘴梅。”萧商晃着折扇走过来,“她说,以后要在帅府后院建个茶寮。”

      上书房里,景冥与昀佑开始对着舆图演算战局,朱砂笔迹与墨痕纵横交错,在二人心中刻下的那句“生死同衾”。

      ————————

      军中之事瞬息万变,昀佑原本在替景冥整理奏疏,还没整理完却收到了楚国犯边的消息——楚国倒是勇得很,比一直虎视眈眈的泗国先一步有了动作。

      “楚国向来都是墙头草做派,敢来挑衅必是有人撑腰。”昀佑站在御案边,给景冥研着墨。

      景冥的朱笔在请战书上,浓墨写下“准奏”二字:“因此需得警告一声,容国虽非穷兵黩武之国,但也不是一味好欺负的。”

      残阳如血,楚军轻骑扬起的尘烟遮蔽了容国边境的天幕。昀佑立于瞭望台,银甲映着烽火,轻笑出声:“楚国这是嫌北邙山的坟茔太冷清,赶着来添新冢了。”

      “报——楚国主将已至赤水河!”斥候滚鞍下马。

      昀佑将令旗递向身后:“风轻,带五百轻骑去会会那将军。”

      青衫文士应声出列,已是中郎将的风轻,腰间玉珏与铁甲相击,竟有金石之音。

      议事之后,昀佑单独留下了风轻。

      “风将军当年骂我‘叛徒’,那剑再偏半寸可就要见血了。”昀佑笑嘻嘻的调侃。

      “昀帅奇谋,末将惭愧。”想到当时与昀佑对峙剑拔弩张,风轻也莫名想笑。

      “当年陛下在军中用三年时间给我留了功课,现在我也给你一个考题,我希望你能比我完成的更出色些。”昀佑拾起沙盘中楚将木雕塞进他掌心。

      夕阳扩散至半边天,中郎将风轻正伏在芦苇荡中嚼着草茎。蹄声震得水面泛起涟漪,他望着远处飘扬的“楚”字旌旗,便将铜哨抵在唇间。

      尖啸声撕破黄昏的刹那,容国将士从泥沼中暴起。铁蒺藜如黑雨般泼向楚军,战马嘶鸣着跌入陷坑。风轻寻了空,直接跃上楚国主将的马背,剑锋挑落对方翎盔的,看见那将官的额带镶着泗国矿出的红宝石。

      “楚国将军戴着泗国贡品,莫不是两国早已暗通款曲了?”风轻将翎盔和额带高高挑起,火光映亮他沾满泥污的脸。容国士兵齐声哄笑:

      “楚地儿郎莫要慌,你家将军正梳妆!”

      声浪震得对岸战马惊嘶,那主将赤足奔逃时踩中蒺藜的狼狈模样,被画师连夜绘成长卷送进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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