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语》观桐令

1、chapter 1

　　今天是陆筝高一开学的日子。

　　她特地起了一个大早，八点准时出门，去临邑二中报道。

　　二中是她们临邑县城的重点高中，以严格出名。有着“三条高压线”：一不准使用手机；二不准去网吧；三不准谈恋爱。
　　一经发现，全校通报。情节严重者，劝退。

　　不仅是管理严格，学习方面同样没有落下。
　　一天两跑、两读必不可少，早上六点四十到校，晚上十点十分结束晚自习。

　　不得不说，真的是个地狱般的高中生活，毫无兴趣可言。
　　陆筝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被临邑二中录取。她已经可以预想到未来三年的炼狱生活了。

　　陆筝原本以为未来三年会枯燥乏味，可没想到，开学当天就被“威胁”。

　　陆筝八点半到学校，来不及感慨学校的宏伟壮观，便被在六楼的宿舍累得半死。

　　好家伙，直接一来就在六楼，得亏她只是出于好心帮漂亮的妹子一个忙。这要是她住在六楼，怕是会闹到刘女士的面前去。

　　哦，忘了说。刘女士是陆筝的妈妈，在自家楼下开了家便利店，天天吹着空调坐在店里收钱。
　　陆筝特崇拜她，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因为收钱挺爽。

　　帮完忙，妹子说要请她喝饮料。但陆筝说什么也没答应，一溜烟跑到教学楼附近。

　　陆筝此刻陷入了难题，因为她是个路痴，根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她在楼上逛了一圈，也没有发现自己的班级，只好灰溜溜地下了楼。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她灵敏的鼻子闻到了丝丝缕缕的烟味。没错，她没有闻错，就是烟味。
　　陆筝心里莫名有些佩服这个人。

　　虽然临邑二中没有在校规上写不能抽烟这一条，但是个高中生都知道，抽烟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陆筝探出头，循着烟味，发现了这个不良少年。

　　怎么说，陆筝是实打实的对这位哥刮目相看。这位哥脚下已经丢了两三根的烟屁股，显然是在这个犄角旮旯待了挺长时间的。
　　不过还真别说，这个地确实挺适合干这档子事儿的。

　　陆筝眼睛骨碌碌的转着，根本没注意到对方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陆筝正打算安安静静地离开，却与这位哥的视线撞上。

　　戏谑、戒备、嘲弄，陆筝品出他眼里的情绪。
　　她正打算打口说些什么，没想到她倒是先开了口：“高一新生？”
　　没想到声音还挺有磁性的。

　　陆筝这才认真看他。
　　他脸上线条分明，高挺的鼻梁，薄唇，一双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最显眼的是右边眉毛上的一道疤，生生截断整条眉毛，尤为触目惊心。

　　温衍用食指掸了掸烟灰，再度开口：“回答我。”
　　陆筝面上不显，心里却嫌弃的要死，这口气，这语调，跟谁欠了他两百万似的。

　　但陆筝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立马笑嘻嘻开口：“对，哥，我是高一的。”

　　温衍嘴角轻扯，露出威胁的笑容：“记住，你什么都没看见。”
　　说完把手里只抽了几口的烟丢在地上，不轻不重地碾碎，眼睛却看着陆筝，分明是在威胁她。

　　“那个，哥，你说我也不认识你，我怎么可能会举报你是吧。”说完还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原本临邑二中是规定学生一定要穿校服并且佩戴校牌，可这位社会哥显然没有半点遵规守纪的觉悟。

　　温衍这才适时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威胁一个刚入学的小学妹。他轻哂：“你只要知道我是你学长就行。”
　　“学妹，奉劝你一句，要是我被举报了，我可不敢保证我会不会去你班上骚扰你。”丢下这句话，温衍不疾不徐离开了。

　　陆筝在他身后翻了一个白眼。还真以为自己很有威慑力吗？除了断眉显得他凶一点，其他方面陆筝根本没带怕的啊。

　　之后陆筝才知道，这位社会哥在学校是真的狠，老师拿他也没办法。

　　高一的生活总是新鲜的，没有高三时间那么紧张，没有繁重的作业，没有令人头疼的测试。

　　陆筝懒洋洋地趴在自家便利店的收银台上，昏昏欲睡。陆筝迷迷糊糊地想着，一定是昨天学习太累了，连这样聒噪的蝉鸣都没有影响到她的睡意。

　　“嘭”的一声响，陆筝被惊醒。她着急忙慌地站起身，努力挣开惺忪的睡眼，口不择言道：“怎么了，怎么了，是地震了吗？”

　　“呵。”一声轻笑从上方响起。陆筝抬起头，身体有片刻僵硬。

　　真是冤家路窄。

　　第二次碰见了社会哥。

　　她快速地从睡梦中抽身，恢复了以往的服务态度，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你好，有什么我能帮助你的吗？”

　　有钱不赚是傻子。

　　温衍垂眸看着眼前的女生，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嘴里吐出几个字：“结账，小学妹。”

　　陆筝这才看见他刚刚丢过来的一包烟。再次定睛一看，呦，不得了。这社会哥挺有钱的，抽的竟然是南京。

　　只要是抽烟的人多少都知道，南京牌的雨花石市场售价为53元一包。

　　真的看不出来，这位社会哥还是个有钱的主。

　　陆筝连扫描仪也懒得拿，直接报价：“53。”

　　温衍从钱夹子里抽出一张五十和一张五块，递给她：“不用找了。”

　　陆筝倒是有些意外，挑眉：“哥，你这么有钱啊？”不应该啊，明明同样是高中生，为何差距如此之大。陆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工作服上，郁闷地接过他手中的钱。

　　该死的有钱人，万恶的资本主义！
　　陆筝气的牙痒痒。

　　温衍直接略过她的问题，同样的语气再次威胁她：“这次也不能说。”
　　陆筝冷淡地回答他：“哦。”

　　温衍的话直接让陆筝生出了反抗的心理。妈的，凭什么。

　　温衍也不在乎她的语气，直接转身离开便利店。

　　再次见到温衍，是在周一的班会上。

　　他大摇大摆地走进陆筝的班级，陆筝看见他的那一刻几乎要从座位上弹起来，就要以为他是来找她的。

　　下一秒，班主任走进教室，开口：“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你们的带班学长，高二五班的温衍，大家掌声欢迎他。”

　　班主任的话将陆筝的心平复下来。幸好不是来找她的。

　　班里响起热烈的掌声，都对这个学长有莫名的好感。除了陆筝。似乎只有她不欢迎他，甚至因为她没有鼓掌，显得格格不入。

　　温衍环视教室一周，最终视线落在她的方向，停顿了两秒，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
　　又见面了。

　　陆筝佯装镇定，没有跟他的视线对上，她才不想认识他。又是抽烟、又是买烟，加上威胁恐吓，温衍在陆筝的心里已经属于是不学无术的的学生了。

　　她对这个新来的带班学长没有丝毫的兴趣。

　　班主任继续说下去：“你们温衍学长是年级的前三名，有任何学习上的问题都可以找他帮忙，他每天晚上会代替我守着你们的晚自习。”

　　陆筝讶异，在心里嘀咕，没想到他成绩还挺好的。但看着温衍站的也没个正形，立马打消了心里刚冒出的赞赏。成绩好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不学好，无视校规，明目张胆在学校抽烟。

　　可随着逐渐的接触，陆筝发现，温衍也并不全是她所认为的那么不堪。

　　温衍会耐心地解答每个同学的疑问，一遍听不懂，那就两遍，直至同学完全听懂。
　　他会细心地发现有女同学身体不适，特地跑一趟学校医务室买止痛药，甚至会拒绝女同学的钱。
　　他会看出胆怯的同学不敢问他问题，于是整节课在班里打转，观察同学做题的进度。发现同学卡在一道题目上，他会俯身轻声讲解，刻意不打扰其他人。
　　甚至会记住班里全部人的名字和生日，并在当天祝他生日快乐。
　　他似乎没有生气和厌烦的时候，尽职尽责地做到一个带班学长该负的责任，甚至做到更好。

　　他毫不意外地俘获了班里所有人的喜爱和敬佩。这其中，也包括陆筝。

　　但他对待陆筝，总是一副恐吓的态度，把陆筝气的咬牙切齿。可似乎，又不总是这样。

　　他会经常光顾陆筝家的便利店，大部分时候买的都是烟，一成不变的南京，又总是多付两块钱，一度让陆筝以为自己被当成了街边乞讨的叫花子。
　　但说到底，陆筝怎么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温衍每天晚自习都被班里的同学缠住问问题，但陆筝却很少。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陆筝有资本，她是班里的第一。

　　稳如狗的万年第一。

　　但她不问温衍问题，温衍自然也会来找她。也没什么，就是有天晚自习放学，温衍突然在她回家路上堵她，问她愿不愿意当他的女朋友。

　　他表白的态度懒散恣意，眼里的情绪也很少，像是笃定了陆筝会答应他。可陆筝偏偏不，直接一口拒绝他，把他气的够呛。

　　温衍从来没有吃过瘪，何况是在追求人这方面。哦，不对，应该是说，只要他伸伸手指头，便有一大把的女生往前扑，根本不需要他追求对方。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跟女生表白，却惨遭滑铁卢。

　　可温衍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何况他觉得陆筝一定会答应他，他就是有这个自信。

　　转机出现在两个月后。

　　学校组织了一次全体学生的爬山活动，以此为高三学生助力高考。
　　陆筝那天刚好碰上生理期，加上爬山路程有几个公里，她腹痛难忍，一个不小心踩空一块石头，滚下了山底，情况不明。

　　班里的同学慌了神，连忙找班主任，却没有找到人，只能找到温衍。
　　温衍鲜少失态，那次却慌了神，当机立断顺着山坡下去找陆筝。
　　等他终于找到陆筝的时候，陆筝已经陷入了昏迷，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刮伤和擦伤。

　　陆筝苏醒是在第二天，她入眼的是一片洁白的天花板，手里似乎还攥着什么。
　　她吃力地转过头，发现是温衍的手。他睡着了。

　　他的眼底一片青黑，显然是一夜没睡。那一刻，陆筝的心脏发涩酸胀，却又冒出丝丝的感动和甜蜜。

　　她被他打动了。

　　他们顺利成章地在一起。

　　陆筝第一次违反校规，是和温衍私下里谈恋爱。表面上，他们是正经的学长和学妹的关系；私下里，两人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地进行地下恋。

　　他们或许不是轰轰烈烈的的感情，却又无比真挚，甘愿献出自己的真心。他们享受彼此的依赖和眷恋，像正常的情侣陷入热恋。

　　可变故来的如此之快。

　　温衍成绩优异却又特立独行，在学校不乏有疯狂爱慕他的人，特别是一类小太妹。
　　陆筝被盯上了。

　　一群小太妹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两人在一起的消息，趁着温衍不在学校，在某天晚上拦住孤身一人的陆筝。

　　陆筝不愿意回想那天的场景。
　　她只记得，她被拖进一条黑不见底的小巷，一圈女生围着她。
　　无数的耳光落在她的脸上，密密麻麻的脚踹在她的背上、肚子上...

　　她好疼。
　　原来人痛到极致的时候，是流不出眼泪的。
　　她没有等到温衍。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
　　外面早已变了天。

　　温衍找了社会上的人威胁那群太妹，可双方出现争执，一个女生被刀砍伤，造成重伤。而温衍作为中心人物，被学校勒令退学。

　　而温衍和陆筝的事情也被爆出，陆筝也因此受到牵连。

　　陆筝的父母出于考虑，二话不说帮她办理了转学，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的权利。

　　她平静的接受了一切。
　　她累了。

　　她甚至没有和温衍告别，便到新学校报道。

　　八年后的某天，陆筝在班级群里得知温衍即将结婚的消息，握着手机又哭又笑。原来，他也早已经把她忘了。

　　温衍结婚当天，陆筝悄悄去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泪流满面。

　　因为他妻子的眼睛分明像极了她。

　　陆筝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她接受不了温衍把别人当成她，甚至和她相守一辈子，更接受不了这样一个好的女孩不是被人纯粹的爱着。

　　她逃走了，在开车返回家的途中，她失神撞上了一辆货车，经抢救无效去世。

　　回光返照之际，她仿佛看见了温衍站在光的尽头，笑着向她伸出双手。

　　而她，朝他而去。

　　如果那天她更勇敢一点，他们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至少，分开不会这样难堪，可惜，往事再难回首。

　　在时间终结之时，陆筝抓住了温衍的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