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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破庙再现灵流踪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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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乞儿看似疯癫痴傻,身形却异常矫捷。褴褛的衣摆在林间翻飞,犹如墨色蝴蝶,踏过满地腐叶时,竟未发出半点声响。
言贤追至一株盘根错节的古榕下,忽见那人足尖在生满青苔的岩石上轻轻一点,身形凌空折转。枯枝缝隙间漏下的月光,在他颈后映出半枚清晰的蝉形印记,旋即又被蓬乱的发丝遮盖。
眼见难以追上,言贤后足发力,纵身跃上前方垂落的老藤。那道黑影再次映入眼帘。
单凭脚力显然无法企及。言贤心念电转,右手自囊中拈出一张符纸,趁俯冲之势猛地向下急掷!符箓不偏不倚,重重击在乞儿肩背。
那乞丐硬生生受此一击,竟不再逃窜,身形向旁侧一转,骤然收步。言贤闪身逼近,这才注意到对方散乱浓密的长发几乎遮盖了面容,破烂的衣物将全身遮掩得严严实实。
“你究竟想做什么?”言贤沉声发问。
根本来不及等待对方的回应,那乞儿身形一晃,竟在言贤刹住脚步的瞬间,反手抽走了他别在腰间的短柄银匕。五指半握刀柄,寒光一闪,直刺言贤面门!
“叮——”匕首擦着言贤的喉结掠过,冰冷的刃面上映出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乞儿翻腕时袖口滑落,露出一截手腕,上面密布的黑紫色疱疹在月光下泛着诡谲的光,与他周身褴褛的衣着形成诡异对比。
言贤腰身急向后仰,险险避开这一击,紧接着一个前滑步,扫腿便欲将对方绊倒。
见言贤实在难缠,那人半跃起身躲开扫腿,随即弃了匕首,自衣襟内摸出一只荷包,迅速扯开系带——霎时间,金粉自袋中喷涌而出,如烟似雾,瞬间模糊了视线。
言贤捂住口鼻,呛得连连后退。待那金色烟尘缓缓散去,眼前早已空无一人,只余林间寂静。
言贤长舒一口气,平复着呼吸。方才击中对方向背时,他已悄无声息地贴上了追踪符。再者,凭借对灵流的感知,那人的行踪已尽在掌握之中。
指尖残留的金粉灼得眼眶发烫,言贤循着潺潺水声半跪在溪边,双手掬起一捧清冽的溪水。
当寒潭月魄般的清辉沁入眼底时,他喉间不由逸出半声轻叹——那缠绕在肺腑间的迷障,竟随着睫上垂落的水珠,簌簌坠入溪流中消散。
松涛声揉碎在竹露滴答间,忽然,一道龙吟般的雷鸣碾过十万重山。
言贤仰首,只见玄铁般的墨云翻涌不息,紫电如困锁深渊的虬龙,在云隙间游走窜动。
就在言贤以为要落雨时,混沌突然褪得极快,天光在他恢复清明的刹那骤然澄澈。
道袍下摆还滴着冷泉,破空声已裹挟着银鳞般的水汽扑面而来。尾鳍扫过卵石的清响里,少女湿漉漉的紫绡已缠上他腕间命门。
“余玄,斩厄!”言贤并指捏诀的刹那,剑鸣震落四野。
“呆头鹿!是我!”鱼乐劈手扣住他掐诀的指尖,悬在眉心的凛冽剑光,清晰映照出她鬓边未褪的细小紫鳞。
言贤怔忡间撤回剑诀,剑穗在空中划出半弧流芒。
鱼乐纵身跃出水面,带起的晶莹水珠在夜幕中闪烁如星。她按住言贤的力道带着深水特有的沁凉,指间尚未完全褪去的蹼膜在他腕间印下淡青色的纹路。
暗流退去,鱼尾已化作双腿的少女攥紧湿透的衣襟,她突然揪住少年青灰色道袍的前襟,指尖顺着他湿漉的额发仔细探寻:“你的角呢?我刚才明明看见你头上生出一对鹿角!你也是妖吗?”
言贤后颈泛起细密的战栗,猛地甩袖挣脱她的桎梏。他垂眸凝视掌心纹路,素日温润的眉宇在月光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你看错了。若再胡言,休怪我剑下无情。”
少女却像一尾搁浅的银鲤般再度扑近,鼻尖几乎抵上他的眉间:“不可能!就在你束发之下,我分明看见了!”
她清楚记得片刻前在溪边的所见——当这道人撩起衣袍踏入水中时,发冠下分明蜿蜒着一对峥嵘犄角的轮廓,整条溪水都随之翻涌不息。
此刻浓墨般的云层仿佛被无形巨手骤然撕裂,露出背后皎洁璀璨的银河。
远处松涛阵阵里,隐约夹杂着古寺钟声的余韵。
所有这些异状,都是从沾染那金粉开始,又在洗净双手后悄然消失。
或许那烟粉本就致幻,方才种种不过是幻术作祟。
至于鱼乐说他头上生角……言贤瞥了眼潺潺溪水——说不定是清洗时粉末溶入水中,被这鱼儿误饮,才生出这般幻觉。
指尖残留的粉末仍在灵脉间隐隐发烫,言贤垂眸望向泉水中破碎的月影。当涟漪缓缓荡开,那些诡谲幻象连同眉间若有若无的血痕,都悄然沉入幽深的寒潭。
紫鳞少女却借着月光,轻巧地攀过溪中卵石凑近他。
浸湿的绸带无意间拂过他尚蒸腾着灵雾的手腕:“而且小道长身上……有股甜腻的气息。”她鼻尖轻轻抽动,“分明是沾过灵流的味道。”
妖物本由灵气幻化而生,能感知灵流并不意外。
言贤将道袍下摆浸入潺潺流水中:“许是方才追踪时沾染上的。”
鱼乐眨了眨眼,目光仍牢牢锁在他身上。
言贤沉默片刻,终是开口:“那人盗走了上古灵器——女娲石。”
鱼乐倏然睁大双眼,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挤出声音:“上……上古灵器,女娲石?”
就在这时,言贤灵台骤然蒙上迷雾,指间那道追踪符印竟寸寸碎裂。那乞丐竟能破去他南月派独门符法——分明是已经察觉,反手抹去了他暗中布下的追踪印记。
紫府深处传来编钟震荡般的嗡鸣,震得他道袍上的月纹都泛起凛凛寒光。
“怎么了?”鱼乐察觉异样,急忙问道。
言贤双指并拢划过余玄剑脊,剑身霎时燃起靛蓝色的真火。
“有东西,上来。”余玄剑被扩长几倍,两人踩在其上,林间腾起苍狼虚影的悠长嗥叫。
鱼乐的尾鳍不自觉地缠上他腰间的玉带环,余玄剑已载着二人倏然没入云海。星轨在身后拖曳出鎏金般的尾焰,却照不亮下方翻涌不休的浓浊雾瘴。
下灵界的夜晚御剑而行颇为危险。由于灵气稀薄,四处弥漫的雾瘴常使人迷失方向。穿越这片浑浊时,余玄剑柄上镶嵌的避尘珠渐渐蒙上了一层灰翳。
为驱散周遭瘴气,鱼乐不断催动妖力,在剑身周围凝结成一圈淡紫色的光晕。
她双手环着言贤的腰,身子在他背后微微发抖。为了减轻言贤的负担,她一直用妖气吸纳、消融周围的瘴气,可这一带的瘴气格外阴寒刺骨,很快便让她感到有些乏力。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鱼乐强打精神打开话匣子:“那女娲石……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言贤摇了摇头。那些关于“人与非人之隔,在乎女娲塑心”的说法,他此前从未深究,更不曾亲眼见过什么灵器。如今这传说中的女娲石不仅现世,还被神秘人夺走,连他自己都觉得迷雾重重。
恰在此时,前方雾瘴渐渐稀薄,一座孤零零的破庙出现在视野下方。言贤操控余玄剑缓缓减速,轻盈地落在庙宇的屋瓦上。
余玄剑缩小回原形,静静悬浮在半空,剑身光芒明灭不定,很快便彻底黯淡下去。
鱼乐小声问道:“这里是?”
言贤压低声音:“灵流最后消失的地方。”说罢,他蹲下身,透过瓦片的裂缝向庙内窥探。
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斜照进去,隐约映出一尊残破的佛像。更深的黑暗中,仿佛潜藏着未知的危险,正静静等候猎物上门。
言贤扔下一片碎瓦,竖耳倾听。庙内传来“啪嗒”一声脆响,除此之外,再无声息。
“下去看看。”言贤纵身跃下,身影没入夜色。破庙的断壁上爬满了血色藤蔓,叶片背面生着人眼状的诡异斑纹。他踏着碎瓦跃入殿内,腐朽的梁柱突然滴落粘稠液体,在地面蜿蜒成一个歪斜的“死”字。
鱼乐跌落在古庙冰冷的砖石地上。指尖刚触到塑像狰狞的獠牙,一只温热的掌心便及时捂住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
“燃犀照夜。”青年道袍上未干的水正滴落在她颈间,惊得那片肌肤隐隐浮现出鳞纹。
鱼乐忍不住嗔怪:“你们玄门弟子,都爱在这种古冢里修闭口禅不成?”
言贤的剑穗轻扫过壁画上斑驳的朱砂咒文,指间捏着的火符倏然燃起幽蓝火焰:“去把西边墙上的灯盏点亮。”
灵符化作点点流萤,将四周幽幽照亮。
青砖地面的龟裂纹路间,凝结着暗红色的锈迹与不明凹陷。供桌后方,蓬乱的稻草上浮着一层诡异的青绿色。
言贤的指尖轻抚过泥塑佛像颈部的金漆,那断口处竟渗出如尸虫腐败般的异香——这尊被斩首的菩萨像,切口平整得如同上古玉琮。
“这是什么?”话音未落,鱼乐已用脚尖拨开那堆腐败的草屑。一件带有青铜莲花纹的物件滚到她鲛绡绣鞋边,却在触及月光的刹那骤然翻转——竟是一尊被剥离的佛首,空洞的眼窟直勾勾地对着她,青面獠牙的狰狞面目,哪里还有半分佛家的慈悲。
“哇啊——”鱼乐踉跄着向后退去,不慎踩碎了地上未燃尽的残香。
那佛首唇角的朱砂突然泛起血光,空洞的眼窝里竟流出黑色粘稠的液体,如同无数细小蠕虫在爬行。
“怎么了?”言贤闻声走来,俯身拾起那物件仔细查看,随即也怔在原地。当他将佛头举起时,那嵌入眼眶中的眼球竟突然转动,瞳孔深处映出一个被铁链紧紧禁锢的背影——这诡谲的幻象仅仅持续了几秒,那眼球便骤然化作数只紫色飞蛾,扑簌簌地四散飞离。
这确实是佛像被斩下的头颅没错,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原本土制的眼眶被生生挖空,塞入的竟是活人的眼球!
那乞儿杀过人!会是他吗?若真如此,这就不仅仅是一桩失窃案,更牵扯着人命!
方才在供台前搜寻一无所获,只找到这颗假首和人眼。言贤的视线转向供台上的贡品。除了空果盘上结着厚厚的蛛网外,他注意到那杯盏中的水,竟异常清澈,仿佛刚刚被人更换过。
言贤拾起那只杯盏,指腹沿杯缘细细抚过,再看指尖,竟未沾半点尘埃。盏中清水甚至残留着一丝余温——方才有人来过!
他骤然捏碎瓷杯,碎片四溅,激起几点星火。
言贤来回踱步,灵流的感应至此中断,却苦寻无果。那物究竟藏在何处?况且凶手为何要匆忙离开藏身之所?时间如此接近,莫非对方早已察觉行踪暴露——无论有无追踪符!
“嗡……”腰侧余玄剑突然剧烈震颤,言贤正要握剑,蹲在水洼边的鱼乐恰好拾起一物:“这又是什么?”
言贤凝神看去,她手中正拎着一枚蓝绳系着的月牙玉符。这是南山弟子的信物!南月派中唯有他与苏怿同行至此,莫非是师弟所留?
鱼乐手中的月牙玉符骤然发烫,符身浮现的南山月纹与言贤怀中罗盘产生共鸣。指针疯狂旋转后,死死指向佛像胸口——那道裂开的缝隙间,隐约露出半卷染血的《女娲补天录》。
灵书!
言贤一把夺过玉符紧握掌心,声音因激动而发紧:“我师弟必定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