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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兄弟相残魔尊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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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
自不周山那场变故后,兰子骅便坠入了丑婆设下的圈套,被囚在这暗无天日的鸦山深处。此刻他四肢被铁索牢牢缚在刑架上,四周是化不开的浓稠黑暗,即便清醒时也难辨五指。
他早该明白的——白辰终究是兄长南宫沐曾经的死士。自己竟妄想将兄长旧部收归己用,以为南宫沐殒身后,白辰与其余魔支便能任他驱策,实在是痴心妄想。嫡长子留下的余威,果然不容小觑。
“哼。”兰子骅从鼻间逸出一声冷笑。耳畔传来渐近的脚步声,他满不在乎地扬起头,准备迎接审讯。
先见的是一炬跳动的火把。那火光非但未能照亮来人的面容,反在阴湿的寒气中投下摇曳的诡影。下一刻,火苗竟倏地破空而来,擦着他鬓发飞过,直直钉入头顶的木梁。发丝触及烈焰的瞬间便卷曲焦枯,散作飞灰。
兰子骅心头剧震——这哪里是寻常火把,分明是淬了火的箭矢!
锁链应声断裂,南宫骅重重跌落在地。长时间的束缚让他双腿发软,一时竟难以站直。
黑暗中浮起星星点点的紫色幽光,如鬼火般映出来人的轮廓。
“兰子骅……真是难听的名字。”那道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你不仅背叛族人,连姓氏都要抛弃么,南宫骅?”
这熟悉的声音让他心头一震。南宫骅猛地抬头,果然对上了那张他最不愿见到的面容。
“哼,”他强撑着冷笑,“他们大费周章,就为了把你从炼狱里捞出来?”
“久别重逢,就这么不待见皇兄?”南宫沐收起箭袋,缓步踏过地上绘制的符咒,紫光在他靴边流转,“本座亲爱的弟弟?”
他每走近一步,周围的紫色幽光便明亮一分,将南宫骅苍白的脸色照得无所遁形。
南宫骅虚弱地倚在墙角,却仍扬起下巴冷笑:“见你?我宁愿你当年在炼狱里就魂飞魄散。”
南宫沐眸色一沉,沿着阵法纹路走到他面前,俯身捏住他的下颌:“本座始终想不通,你为何恨本座至此?”
“恨?”南宫骅被迫仰头,眼底满是嫌恶,“你连让我恨的资格都没有。”
这话像淬毒的冰刺,扎得南宫沐指节发白。他猛地松开手,将人往墙上一推。
颈骨发出清脆的响声,但南宫骅却觉得,心底翻涌的痛楚远比这更刺骨。
南宫骅垂着头低声呢喃,字字却都清晰如刀:“你为什么不去死呢……为什么入了炼狱不直接化作飞烟呢……”他忽然抬眼直直瞪向对方,“他们为了将你从冥主手中夺回,不知耗费多少代价布下这祭阵。凭什么……你永远都能得到偏爱?”
南宫沐像是终于听懂了什么,嗤笑一声:“所以你这般恨本座,原来是因为嫉妒?那本座替你受的炼狱之苦,又该怎么算?”
“替我?”南宫骅扯出个讥诮的冷笑,“那是你活该。”
这话彻底激怒了南宫沐。久居上位的他岂容这般冒犯,当即抬手凝起一道暗紫魔息,猛地扼住南宫骅的咽喉将他重重抵在墙上。
南宫沐的魔息如铁钳般锁住他的咽喉,南宫骅却在这窒息般的压迫中嘶声笑了。他眼尾泛红,字字泣血:“生死皆由他人拿捏……命运如悬丝……我每日都在想,冥主何时会取我这庶子的贱命去做补品?明日?今日?或许就是下一刻!”
他艰难地喘息着,目光如淬毒的箭矢射向对方:“而你——我的好皇兄,你永远高高在上,甚至拿我的性命当作玩笑。你说我命不久矣,说我生来就该被献祭……在日复一日的恐惧与艳羡中,我终于明白了——我生来就是你的垫脚石,是整个魔族随时可以舍弃的祭品。”
泪水混着冷笑从他眼角滑落:
“而你却能登临王座,迎娶王妃,肆无忌惮地践踏我的尊严。南宫沐,你告诉我——我凭什么不能恨你?”
南宫沐指间的魔息倏地溃散。
南宫骅顺着墙壁滑坐在地,脖颈处的灼痛逐渐消退,可多年来积压在心底的痛楚即便宣之于口,也未曾减轻半分。
痛苦依旧如影随形。
所以他恨南宫沐,恨整个魔族。
所以他当年才会与同样憎恨魔族、且族群遭灭的冰夷族月珩联手,献上自己的魔血供其研炼出令全族恐惧煎熬的玄火鉴。
最终月珩倾覆了整个魔族,唯独放过了他。他带着残存的族人在世间苟活,夜深人静时,眼前总会浮现那些被他亲手推向玄火的身影在烈焰中扭曲的模样。
恨意从未消散。或者说,恨意早已转向——他最恨的,其实是自己。
南宫沐仰头望着黑暗中流转的紫色萤火,想起自己临死前尚在分娩的妻子,一股深重的无力感蓦地攫住了他。
原来儿时几句轻狂的戏言,竟能在另一颗心中扎根生长,让恨意肆意蔓延,终至无可挽回。
南宫沐向着蜷缩在地的弟弟伸出手,嗓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艰涩:“我的傻弟弟……被选定要献给冥主作炼品的,从来都是我啊。”
他浑然未觉自己连惯用的带疏远意味的“本座”自称都忘了,此刻剖白心迹的模样,竟透出几分笨拙的真诚。
“什么?”南宫骅猛地抬头,在幽紫色萤火的映照下,他清晰地看见兄长眼中那片深沉的悲悯。
“冥主要的是血脉至纯的魔,怎会看得上你魔和人结合生下的半魔之身的庶子。”南宫沐合上双眼,痛楚在眉宇间刻下深痕。儿时一句戏言竟酿成灭族之祸,他难辞其咎,"小时候拿你的字取笑,说你名中带‘马’,注定要低我一等……没想到你竟也给我骆儿取了带马的名字。弟弟,你真是幼稚得可悲。”
他语气忽转低沉:“其实‘骅’字是父皇予你的护身符。冥主查阅生死簿时,见这半魔印记自会避开。你的因果魂里,有父皇亲手刻下的守护。”
萤火在他颤抖的指尖流转:“该被嫉妒的是我。生前要担三族重任,死后连魂魄都要被炼化……所以当年见你逍遥自在,才会那般口不择言。”
他终于放下所有骄傲,声音轻得几乎碎裂:
“是皇兄……对不起你。”
一滴温热突然落在南宫骅手背,在幽暗中绽开微弱的光晕。
南宫骅眼中泪痕未干,周身却已翻涌起滔天魔气:“现在说这些,是想让我心软吗?!”
黑雾如巨浪般轰然荡开,将南宫沐狠狠掼在石壁上。丑婆刚重塑的身躯承受不住这般冲击,壁画应声碎裂,他咳着血从墙垣滑落。
“你归来不就是要报仇吗?”南宫骅踏着碎岩逼近,魔气在身后凝成狰狞龙影,“让我看看,究竟是你这被炼化过的残魂厉害,还是我蛰伏百年的修为更胜一筹!”
他凌空抬手作扼喉状,南宫沐顿时被无形之力提起,双足离地,在墙上挣扎。
“尊上,我早说无需和这叛徒多费口舌。”紫光骤聚,银铃轻响间亥的魂体已缠上南宫骅脖颈。
“不自量力。连你也要反我?”南宫骅在蛊虫啃噬中冷笑,“当年可是我亲自从极渊找回你的残魂!”
南宫骅周身魔气轰然爆震,亥刚凝聚的魂体瞬间被冲散,重化作零落的紫色萤火,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他步步逼近,伸手直取南宫沐咽喉,魔息在他指间凝成锋锐的利刃,缓缓压向对方颈间血脉:“我的好皇兄,何必再说那些煽情的废话?这地上绘制的祭阵画成这样——你真正想要的,是夺走我的力量吧?”
南宫沐虽被死死扼住,喉间已现血痕,却仍扯出一抹倨傲的冷笑:
“……我不稀罕。”
利刃应声切入肌肤,暗红的血顺着魔气凝成的刀锋滑落。
“是吗?”南宫骅俯身逼近,眼底翻涌着百年孤恨,“那你为何回来?就为说那句可笑的对不起?”
洞外骤然亮起连绵火把,将漆黑洞穴照得通明。几位掌门率领弟子鱼贯而入,正撞见兰子骅死死掐着萧又风脖颈的一幕。
“兰家主!你这是——”众人惊骇之下,南宫骅却仍不松手,这个时候身份也藏不住,他猩红眼底翻涌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谁知南宫沐突然仰起苍白的脸,对着众人艰难喘息:“兰家主……是魔……大家快走……”
“萧师兄!萧师兄真的还活着!”洞口传来阵阵惊呼。
南宫骅指节发白,几乎要捏碎掌下喉骨:“你竟还有一重身份……”
南宫沐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勾起唇角,气若游丝的声音里淬着寒冰:
“好弟弟……只许你蛰伏百年,就不许为兄……落子布局?”
洞口外,屠玉山一眼看见自家徒儿好端端站着,激动得声音都发了颤:“风儿!”他拨开人群就往里挤,待瞧清兰子骅竟是恶人,心头猛地一沉,急声道:“兰家主!万事好商量,切莫冲动!”
“冲动?”南宫骅似笑非笑,眼底掠过一丝讥诮。忽见浓重黑气自他袖间涌出,如浪潮般将洞外众人尽数推入洞中。有人踉跄着怒喝:“谁在推搡?!”
众人回首,只见白辰与兰子骅一左一右堵死了洞口,袖中屏仙障应声落下,将赶来救援的道士们困在洞内。
明烑眸光骤凝,倏地盯住南宫沐。
就在这时,南宫沐发出一声凄厉长啸,身子如断线傀儡般软倒。他勉力抬起颤抖的手,朝涌来的道士们嘶声道:“快走……这祭阵有诈……”
话音未落,地面陡然迸射出血色光芒。原本散落的紫色萤火竟如活物般游走,瞬息织成遮天巨网。几位掌门神色剧变,欲抽身后退,双足却被血色符纹死死缠住。
“风儿别怕!”凌门山长老指诀疾出,剑芒直刺南宫骅面门。不料瘫软的南宫沐突然旋身跃起,广袖翻卷间竟将凛冽剑罡尽数吞噬。
“多谢诸位助我成阵。”他抹去唇边血痕,周身黑雾翻涌如墨,“此阵需借诸位修为炼为鬼气,方可彻底苏醒。”
李木峰怒极:“你到底是——”
“还不明白么?”南宫骅肩头被白辰掷来的匕首贯穿,钉在石壁上,却迸出癫狂大笑,“你们以为的萧又风——我的好皇兄……正是前朝算无遗策的魔尊,南宫沐啊!”
血阵轰鸣运转,将洞窟映作猩红炼狱。南宫沐立于阵眼中央,任由魔气撕裂伪装,他正在源源不断汲取死掉道士的鬼气,力量在他体内汹涌澎湃。
他望向洞外怔立的南宫骆,声线温柔如絮语:“父皇这场戏……可还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