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芷》仙度清兰

3、节三

　　喧哗的人声。
　　沸沸扬扬，我被吵醒了。

　　不知又发生了何事？

　　我懒懒地坐起了身。

　　惠娟走过来，捧着一件绯衣，衣上有只簪子。
　　“小姐，您要的衣服和簪子，我取来了。”
　　扫眼过去，眼熟。
　　一把扯过来，又是那件绣银丝的春衫，又是那支四蝶舞花的步摇——珊蝴珠子仍旧红得象血点。
　　“惠鹃你做事做糊涂了？怎的又把这些拿了来？”
　　“小姐，您昨日念的，点名要这春衫和这支簪子。”
　　“我几时说过这话？”
　　“您嘱咐了好些次。”
　　啪啦！我把衣服和簪子重重地摔到地上。
　　“说你呆倒好生会扯谎！我几时说过还要穿这身的！”
　　“您嘱咐了好些次。”
　　“我——”

　　惠鹃……我那件衫子……绯色的那件，给我拿来，我要穿的……
　　还有那簪子……
　　惠鹃……都给我拿来……

　　我突然觉得身上发寒。
　　“行了，你忙去吧。”颤着声把话说完，我无力地靠倒在枕头上，瞧着惠鹃鞠了一躬，退去了。

　　我开始望着床帐的帘钩发呆。暗淡的银，只那翡翠珠子绿得发亮，象一串眼珠子。

　　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只我蒙在鼓里。
　　或是什么事发生了，但我忘记了它。

　　我记得自己没说过寻衣服簪子的话，可脑中回响的，又确是自己的声音。
　　惠鹃反反复复念着同样的话，我应是没记错，她昨日里说的也是这几句！
　　还有哪，方才她离开，走得……太轻太飘……原先一直没留意，今日一回想，毛管都竖直了去——我记得惠鹃一对天足，向来步履沉重的！娘为这曾训过她就是做丫头的命！
　　难道她……
　　我突然又想起那晚的情景。
　　女鬼似要继续说什么却突然消失，是何原故？她是看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惠鹃在那时出现在我身后却不假的！对啊，惠鹃如何知道我去花园的？难道她一直跟踪我？我竟一点都未察觉……

　　若是如此，那我的病也并非是真的了！只怕是她使了什么法儿咒我！

　　我缩紧了自己的身子。

　　若非及早发现，只怕我就会这么死去了！

　　不过……有个问题很古怪……若惠鹃真这般阴毒，却又为何总在重复送衣送簪的行为？难道……她在衣上下了毒？……不象，那支是纯银的簪，若有问题是会变色的。我盯着被收拾回案上的那两件物品犹豫不定，一咬牙，我坐起来伸手抓过了它们。

　　翻来覆去地查看了许久，终于，在簪上一只蝴蝶的身上瞧见了几个小字：蝶恋花——绍裘
　　簪子一下子抖下了手。

　　蝶恋花——绍裘
　　绍裘
　　路绍裘！

　　我尖叫起来，失控了一般：“路绍裘！路绍裘！！我想起你了！”我撕声裂肺地喊，毫不在乎自己可怕至极的声音连自己的耳膜都要戳穿糟蹋尽了，胸口窒息得仿佛要爆裂，有东西从我的眼中嘴中流涌出来，眼前一片血色。“想起了！！我都想起了！哈哈哈哈！！！想起了！！”我挣扎着爬起来下了地，还没行到门口惠鹃走了过来。
　　“小姐……啊！！！！”她惨呼，捂着脸踉跄地后退，而后倒了下去。

　　她的脸上五道深深的划痕，却并无半点鲜血。停了一小会，伤痕里就都泛出了恶臭的黄白色液体。转眼之间，惠鹃变得丑陋不堪，满脸的灰青死色，正如死了多日的尸体，屋中充满了尸臭。

　　“呵呵……呵呵……”我甩了甩手指，而后才举了起来欣赏它们。纤长，瘦尖，惨白得煞目——当然啊，只剩了一层残皮附着手骨头，能不白么？我划动转握着自己的手指，听着骨头在咯吱作响，脸上的血不停地流落，我毫不在意地舔了一口咽下。

　　是的，我是鬼。
　　一个女鬼。
　　就死在我自己的屋中。

　　所以我白天出不了屋门，所以只有在深夜我才能自由地行动，所以我才能惊跑了人，哈哈！最可笑的是，他们以为那梨树是我的元身，每日都兴师动众地在园里做法！

　　我笑着飘飞到床边，捡起被我丢下的衣物。

　　多美丽的衣服啊……这是我最心爱的春衫，我轻轻地抚摸它，凝望着那色彩的鲜嫩，想象着那丝绸的柔滑，回忆着那曾经的爱情，鲜血滴落在衣服上，一滴，一滴，又一滴，染开了一块块的花斑……是啊，我曾经的爱情……呵呵……呵呵……我狂笑起来，将春衫撕成碎片，又抓起了那只簪子，簪头蝴蝶的翅膀齐齐抖动，我咬牙切齿地将它们一一掰下拗下，只剩下长长的簪柄如剑，“绍裘，绍裘，你可还记得送我的这支簪子？不，你早就忘了你不可能记得！你早被那贱人勾没了魂！倩影花难容！花难容！！我终是比不及她的！”

　　我嗖地飞冲到门边，一摆手挥开了门扇，气势恐怖地向侧花园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