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芷》仙度清兰

2、节二

　　夜很静。

　　花园的小石路蜿蜿蜒蜒，被月光和夜影印得斑驳。
　　我轻车熟路地向老梨树所在之地行去，身旁的景物似是梦中所见，心下不由欢喜起来，步子也飘然轻快了。

　　看来寻得不错。

　　我得意地笑起来，却被自己的声音骇了一跳。
　　沙哑又带着变了调的尖锐高音，在这沉静得象一潭死水的夜里，好生明显，生生重挫着神经。
　　都差点忘了自己还病着。
　　这一口嗓子，若被人听去，可是丢脸。
　　我怯了出声，加快了步去。
　　还好胸口不那么闷了，否则，断不能出得屋的。
　　幸亏幸亏。

　　绞驳奇巧的树影。
　　梨树就在眼前。
　　并着遍地的白雪。

　　怎么？日里过了大风么？梨花几乎都落了去。

　　心下不禁起了怜惜，正欲伸手去扶枝，却瞧见树干上不知被谁贴了符纸。
　　黄得乍眼的纸条嘶啦啦地被风吹扯着，符上扭扭曲曲的线条，鬼画符似的，又象许多小虫在爬，挤挤黏黏，颜色都红得似洇着血。
　　无比厌恶地退离了好几步。
　　这符纸，竟让我连梨树也厌了。

　　……可我，仿佛又真的不喜这梨树的？不知为何，见了它，心中竟涌了堵闷，很不好受……不，不会的。我自小就爱在这园里玩耍，每年都是要收了花瓣填香包的……

　　思来想去，我琢磨不出源由。
　　就在这时，低头思索的我，瞥见了一抹青色的裙边，就在几步之外。

　　！！！！

　　方才明明什么都没有的，这裙，好象就那么平空地生出来，轻轻地垂坠在草地上，偶尔被风吹起几个褶波，露出尖巧的绣鞋头。虽已是深夜，可依然能看出那绸裙，青得娇艳，绣鞋，翠得水灵，都透着一骨子蛊媚，让人离不得眼去。

　　应是她了。

　　这妖青的绿，我无论如何忘不掉的。可想抬眼细观，却克制不住恐惧。

　　若她……

　　“哼，真可笑呢。”

　　是这声音！我一咬牙强制自己抬起了头，终是让我见到了她。

　　她正瞧着那符纸微笑。一张俏容，倒可人得紧。

　　“你倒底是谁？”我压低了声细慢问去——我可不想被她笑话了嗓子。
　　她这才转了头来，饶有兴致地开始打量我。
　　被审视的感觉好可恶！她满眼里写着：我对你的底细清楚着呢。
　　恼死人了。
　　“难道你是鬼？！”
　　她闻语掌不住地笑起来，一时竟不能停。

　　“你竟想不起我么？”她终于止了笑，哼然，月光印在她的眸中，越发青冷了。

　　“……”难道我是认得她的？
　　“瞧你这样，只怕连他也想不起了吧？”她死盯住我。

　　他？

　　谁是他？
　　他是谁？

　　“你倒底在说什么？”
　　“呵，好——”她似是要再说什么，但又突然消失了身影，象被空气吸溶了一般。

　　她真的是鬼！！！！

　　我一时头皮发麻手脚不听使唤脑中乱成一片。

　　我是认得她的？认得这女鬼？？我怎么会认得她为何会认得她？那个他是谁？？为何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小姐……”
　　紧绷成高音弦的神经被身后忽然冒出的低沉声音卡地戳断了。
　　“啊啊啊！！！”

　　天杀的！
　　我怒气冲冲地瞪着惠娟。
　　她依然低眉顺目，微弯着身。
　　那身靛蓝的布衣在夜光下好象泛着青。

　　青衣青衣……该死的青衣！

　　“你回去把这身衣给我换了！穿这么老气的衣服做什么！”
　　“小姐，我就这一身，不得换的。”
　　“我叫你换你就换！你——”胸口又窒闷了起来，我站立不稳。
　　“小姐，我们回吧。”惠娟过来搀我。
　　“嗯……”这地方实在透着诡异，早离了好，我死命地抓紧了惠娟，“我真见着她了，惠娟，她是个鬼！”
　　“是树精，小姐，是梨树精。”

　　惠娟这话提醒了我。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她只在这梨树旁出现。
　　她一身青衣。
　　她还会操纵梨花。

　　我回望老梨树，那黄黄的符纸还在树干上抖瑟着，真是没用的东西呢，难怪她会笑话。
　　只怕是个上了道行的妖精，这等平常唬人骗钱的东西，不管用的。

　　忘了是听谁说的：

　　须毁了树心，树妖才会死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