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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破镜难圆 ...

  •   冬日的阳光带着一种无力的苍白,透过听雪堂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稀疏的光斑。夏侯嫣倚在窗边,望着庭院中枯寂的枝桠,心头那股不安如同藤蔓,越缠越紧,几乎令她窒息。

      宇文绰的安抚,兄长夏侯源的闪烁其词,下人们小心翼翼的回避……这一切都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她隔绝在真相之外。父亲“静养”的说法,再也无法让她心安。那种弥漫在侯府每一个角落的压抑和悲戚,是骗不了人的。

      “爹爹……”她低声喃喃,一个念头如同破土的毒芽,不受控制地疯长起来——她必须回去,回夏侯府,亲眼看看父亲!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再也无法遏制。她知道宇文绰派了人守在听雪堂周围,明为保护,实为封锁消息。但她毕竟是夏侯家的小姐,自幼在这洛京长大,对侯府的格局、对如何避开耳目,自有几分了解。

      她唤来最信任的贴身侍女紫烟,低声嘱咐了几句。紫烟起初吓得脸色发白,但在夏侯嫣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哀求的目光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午后,趁着守卫换岗的片刻松懈,夏侯嫣披上一件紫烟找来的、不甚起眼的灰鼠皮斗篷,用风帽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头脸,在紫烟的掩护下,从听雪堂后角一条无人看守的小径,悄悄溜出了忠义侯府。

      冷风扑面,带着刺骨的寒意。夏侯嫣裹紧了斗篷,步履匆匆地朝着记忆中的夏侯府方向走去。越是靠近,她的心就跳得越快。街道依旧,府邸的轮廓依旧,可为何,那股熟悉的、属于家的温暖气息,似乎荡然无存?

      终于,夏侯府那熟悉的朱漆大门映入眼帘。然而,门前的情形却让她如遭雷击,脚步瞬间僵在原地。

      大门紧闭!门楣之上,悬挂着的并非往日象征喜庆或寻常的灯笼,而是两盏刺目的、写着巨大“奠”字的素白灯笼!门廊下,原本威武的石狮子上,也系着黑色的绸花……

      奠……白灯笼……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夏侯嫣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站立不稳。

      “不……不可能……”她踉跄着扑上前,用力拍打着冰冷的门环,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开门!开门啊!我是嫣儿!我回来看爹爹了!开门!”

      门内一片死寂。过了好一会儿,侧边的一扇小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老苍探出头来,看到是夏侯嫣,顿时老泪纵横:“小姐……您……您怎么回来了……”

      “福伯……告诉我……这……这是怎么回事?爹爹呢?爹爹他怎么了?”夏侯嫣抓住福伯的衣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凄厉。

      福伯泣不成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姐节哀啊……老爷……老爷他……七日之前……就已经……已经薨了……”

      “薨了”二字,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夏侯嫣头顶。

      父亲……死了?

      不是在静养?不是病重?

      是……薨了?就在七日之前?正是她昏迷不醒,被宇文绰告知父亲只是需要静养的时候!

      原来……原来所有人都瞒着她!宇文绰!大哥!二哥!他们联合起来,用最温柔的谎言,编织了一个最残酷的囚笼!

      “啊——”一声悲恸欲绝的哀鸣从喉间溢出,带着血泪般的凄厉。巨大的悲痛、被欺骗的愤怒、以及连日来强撑的精神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夏侯嫣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纤弱的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软软地向后倒去。

      预期的冰冷地面并未到来。在她晕厥倒地的瞬间,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下坠的身躯。

      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不远处。车帘掀开,沈未寻快步下车,正好接住了晕厥的夏侯嫣。他看着怀中人儿苍白如纸、泪痕交错的小脸,看着她即便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今日恰好有事途经附近,远远便看到了那个熟悉得刻入骨髓的身影,看着她踉跄扑向夏侯府,看着她得知真相后那摧心肝的崩溃。他来不及多想,便冲了过来。

      “嫣儿……”他低唤一声,声音沙哑沉痛。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感受到她轻得惊人的体重,眉头紧锁。他不再犹豫,抱着夏侯嫣,迅速转身,将她安置在自己的马车内。

      “回府,快!”沈未寻对车夫沉声吩咐,马车立刻调转方向,朝着他在洛京的另一处隐秘宅邸疾驰而去。他不能让宇文绰的人此刻找到嫣儿,更不能让她留在刚刚经历丧父之痛的夏侯府门前,成为众人围观的对象。

      忠义侯府,书房。

      宇文绰正听着阿福汇报追查“残手”及永徽十三年旧案的最新进展,心头杀意与焦灼交织。突然,徐成脸色煞白,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来。

      “侯爷!不好了!夫人……夫人她不见了!”

      “什么?!”宇文绰猛地站起,书案都被带得一震,“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看好听雪堂吗?!”

      “是……是属下失职……夫人她……她支开了侍女,从后角小径……溜出去了……看方向……怕是……怕是回了夏侯府……”徐成声音发颤。

      宇文绰眼前一黑,几乎要呕出血来!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嫣儿知道了!她一定是知道了!

      “备马!去夏侯府!”他声音嘶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抓起桌上的佩剑便冲了出去。

      然而,当他带着人疾驰到夏侯府门前时,只看到紧闭的大门,摇曳的白灯笼,以及跪在地上哭泣的老苍福伯。福伯断断续续地说了小姐来过,得知真相后晕倒,被一个“贵人”接走了。

      “贵人?什么样的贵人?!”宇文绰厉声喝问,心中已有了不祥的预感。

      “老奴……老奴当时慌了神,没看清正脸……只……只看到那人穿着大理寺的官服……气质……很是不凡……”

      大理寺!沈未寻!

      一股滔天的怒火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嫉妒和恐慌,瞬间吞噬了宇文绰的理智!沈未寻!他竟然敢!他竟然敢碰嫣儿!

      “去沈未寻的别院!”宇文绰双目赤红,调转马头,如同狂暴的飓风,直扑向沈未寻在洛京的那处众所周知的私宅。

      沈府别院外。

      宇文绰勒住马缰,不等马停稳便飞身而下,径直冲向大门。守门的护卫试图阻拦,被他周身散发的骇人杀气所慑,竟不敢上前。

      “沈未寻!给我滚出来!”宇文绰的声音如同寒冰炸裂,在寂静的院落外回荡。

      府门打开,沈未寻缓步走出,依旧是一身月白常服,神色平静,只是眼底深处,带着一丝尚未散尽的担忧与冷意。

      “宇文侯爷,何事如此兴师动众,闯我私宅?”沈未寻语气淡然。

      “把嫣儿交出来!”宇文绰一步上前,剑鞘直指沈未寻,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沈未寻看着他这副几近失控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讥诮:“交出来?宇文绰,你以谎言将她囚于金丝笼中,令她至亲离世却不得知,直至她在府门前悲痛欲绝,晕厥在地!若非我恰好路过,她如今是躺在冰冷长街,还是被你继续蒙骗回那听雪堂,继续做你那无知无觉的侯府夫人?!”

      他的话字字如刀,狠狠剐在宇文绰的心上。

      “那是本侯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宇文绰怒吼,手中长剑“铮”地出鞘半寸,寒光凛冽,“沈未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接近嫣儿,无非是为了报复!把她还给我!”

      “外人?”沈未寻眼底的冷意骤盛,“宇文侯爷莫非忘了,在她成为你的夫人之前,是谁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是谁与她有过婚约?你所谓的‘家事’,就是让她连为父奔丧、尽最后孝道的权利都没有吗?!”

      “你!”宇文绰气结,怒火攻心,再也按捺不住,“唰”地一声彻底拔出长剑,剑尖直指沈未寻咽喉,“我最后说一次,把、人、交、出、来!”

      沈未寻面对寒光闪闪的剑尖,毫无惧色,反而上前一步,几乎要触到剑锋,他盯着宇文绰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若我说不呢?宇文侯爷是要在这洛京城内,斩杀朝廷命官,强抢……他心中所念之人吗?”

      “心中所念”四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彻底点燃了宇文绰最后的理智。就在他手腕一动,剑锋即将递出的瞬间——

      “住手!”

      一声焦急的呼喊传来,只见夏侯源带着几个夏侯府的护卫匆匆赶到。他显然是得到了消息,看到眼前剑拔弩张的场面,脸色难看至极。

      “玉临!沈大人!二位这是做什么!”夏侯源冲到两人中间,隔开剑锋,对着宇文绰沉痛道,“玉临,嫣儿是在沈大人这里,她方才急痛攻心,昏了过去,沈大人已请了大夫诊治,此刻刚刚醒来,但情绪极不稳定!你难道要在这里动武,让她再受惊吓吗?!”

      听到嫣儿醒来,宇文绰持剑的手微微一顿,眼中的赤红稍退,但看向沈未寻的目光依旧冰冷充满杀意。

      沈未寻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夏侯兄,既然宇文侯爷如此‘关心’夫人,那便请他将夫人接回吧。只是,若再让她受今日这般委屈……”他顿了顿,声音冰寒刺骨,“我沈未寻,第一个不答应!”

      说罢,他不再看宇文绰一眼,径直返回府内。

      宇文绰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指节捏得发白,最终,在夏侯源的连声劝解下,他狠狠还剑入鞘,带着满腔的怒火与蚀骨的心痛,跟着夏侯源进去接人。

      长乐宫内。

      德安长公主独孤湘听着心腹太监的禀报,描画精致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恶毒而快意的光芒。

      “哦?夏侯嫣那个病秧子,竟然跑出侯府,在夏侯府门前晕倒,还被沈未寻给抱走了?宇文绰为此和沈未寻几乎当街动手?”她轻轻摇着团扇,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真是……精彩啊。”

      她原本还在为如何进一步打击宇文绰而烦恼,没想到,机会就这么送上门来了。

      “宇文绰视夏侯嫣如眼珠,沈未寻嘛……本宫早就觉得,他对那个夏侯嫣,态度不一般。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德安眼中精光闪烁,“这可是个绝佳的把柄……”

      她沉吟片刻,对心腹太监勾了勾手指,低声吩咐道:“去,找几个机灵点的,把消息散出去。就说……忠义侯夫人夏侯嫣,不守妇道,与大理寺少卿沈未寻暗通款曲,在其父丧期竟私自出府与之私会,被侯爷撞破,羞愤晕厥……总之,怎么难听,怎么香艳,就怎么传!本宫要在三天之内,让整个洛京的茶楼酒肆,都在议论这件事!”

      她要彻底毁了夏侯嫣的名节!一个名声败坏、被视为红杏出墙的女人,看宇文绰还会不会将她当成宝!更要借此,狠狠打击宇文绰和沈未寻的威信!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毒虫,迅速在洛京的阴暗角落滋生、蔓延。

      当沈未寻从手下那里得知市井间突然流传起的恶毒谣言时,他正在书房中处理公务。起初,他并未在意,只当是些无聊的闲话。

      但当他听到那些污言秽语不仅玷污夏侯嫣的清白,更将她描绘成一个在父丧期间仍不忘与情人私会的无耻□□时,一股从未有过的、几乎要焚尽一切的暴怒,瞬间冲垮了他一贯的冷静自持!

      “砰!”他手中的青瓷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德、安!”沈未寻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杀意。他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让前来报信的下属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可以容忍德安的愚蠢恶毒,可以与她虚与委蛇,甚至可以暂时利用她。但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用如此肮脏的手段,去伤害那个他放在心底最深处、即便无法拥有也只想护她安宁的女子!

      德安此举,彻底触犯了他的逆鳞!

      “备车!”沈未寻猛地起身,脸上再无平日的温文尔雅,只剩下修罗般的凛冽寒霜,“去长乐宫!”

      他要去亲自会一会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他要让她知道,有些底线,碰了,就得用血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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