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星录》洛水长天

12、折风渡厄

　　谢无期的折扇扫过茶案，带起一缕凝着茶香的罡风。

　　"啪！"
　　扇骨敲在青瓷盏沿，盏底残茶应声腾空，化作数道冰刃。正欲结阵的武僧们突然踉跄——青石板上不知何时已结满霜花，细看竟是茶沫凝成的冰晶阵法，每片冰棱都映着渡厄寺扭曲的檐角。

　　"秃驴当心脚滑。"萧烬刀鞘点地，借力翻上檐角。玄衣擦过佛钟时，暗藏的薄刃在钟面刻出歪斜的"拆"字。沙弥怒目结舌要结印，却见谢无期折扇倒转，扇面泼墨山水间游出尾寒鲤，衔走了他掌心的降魔杵。

　　"我的伏魔杵！"
　　"现在是我的镇纸。"谢无期振腕收扇，那杵竟真化作白玉镇尺，压住了柜台翻动的账本。账页间夹着的渡厄寺香火簿突然无风自动，朱砂笔迹渗出冰蓝色的雾。

　　渡厄寺方向传来三声钟鸣，十八铜人阵平地而起。最前的武僧赤足踏碎冰层，足底梵文泛起金光，却在触及茶楼门槛时骤然熄灭——门槛暗纹里嵌着的青铜灯残片，正泛着幽蓝冷焰。

　　"北斗璇玑，启。"
　　谢无期折扇展平如镜，照出铜人们足底的命门。萧烬刀鞘横扫，鞘尖挑起的霜气在空中凝成七根冰锥，恰好钉入北斗星位。被钉住命门的铜人突然僵直，关节处"咔咔"作响，竟自行拆解成三百六十枚铜钱，落地拼成"荧惑犯镇"的星象图。

　　沙弥突然撕开袈裟，六条毛茸茸的臂膀破皮而出。谢无期折扇展平置于唇边，吹出段《寒江雪》的调子。檐角铜铃应声而颤，音波凝成冰蚕丝，将妖僧的六臂缠成个死结。那冰丝遇血则长，眨眼间已缠上脖颈，却在触及喉间佛珠时骤然断裂——每颗佛珠里都封着点魂火，正是往生海底三百冤魂的眉心焰。

　　"师尊看好了！"萧烬刀鞘插地，借反冲力腾空跃起。玄衣下摆扫过冰蚕丝时，暗藏的刃片将妖臂齐根削断。断口处喷出的却不是血，而是腥臭的黑雾——雾中裹着半截褪色的婚契残页，"荧惑为聘"四字正被某种咒术啃噬。

　　谢无期折扇忽收，扇骨夹住飘落的残契。冰蚕丝随动作骤然收紧，将惨叫的沙弥吊在茶楼旗杆上，活像晾晒的咸鱼。旗面被妖血浸透，竟显露出渡厄寺地窖的密道图，图中标红的窖眼恰好对应青铜灯座的缺口。

　　"往生海的聘礼，倒学会借佛门洗白了。"他指尖抚过契文篡改处，冰霜顺着朱砂纹路蔓延，显露出被刮去的"永结同心"。柜台下的青铜灯突然爆出幽蓝火焰，灯芯里的老僧残魂破罩而出，枯手抓向旗面密道图。

　　折扇却在此时展开，扇面寒鲤跃出纸面。鱼尾扫过灯焰的刹那，残魂发出凄厉哀嚎，袈裟上的蜜渍竟化作血色梵文——正是三年前失踪的住持绝笔。

　　"大师傅好生心急。"萧烬刀鞘挑开灯座暗格，取出一卷泛黄的账册。册中"香火供奉"条目下，密密麻麻记着"蚀骨砂三百斛，换往生水九船"，墨迹未干处还粘着片鲛绡。

　　冰阵中的残魂突然幻化成少女模样。谢无期折扇微滞，那面容竟与三百年前被他斩于往生海的鲛人公主分毫不差。少女指尖凝出冰刃，却是直刺自己心口："无期哥哥，你答应过要娶我的......"

　　"萧烬！"
　　"在呢！"
　　刀鞘与折扇相击，迸发的冰火二气绞碎幻象。真正的杀招来自地底——青铜棺椁破土而出，棺盖上三百个"谢"字正泛着血光，每个字迹都带着剜星刃特有的刻痕。

　　谢无期折扇插入冰面，茶楼七根梁柱应声而亮。柱身浮出北斗星图，星线恰好穿透棺椁上的血字。萧烬趁机刀鞘贯地，鞘纹里暗藏的三百根银丝破土而出，将棺椁缠成个巨大的茧。茧丝遇血则燃，顷刻间烧穿青铜表层，露出内里冰玉般的材质。

　　"开棺验货！"
　　"正有此意。"

　　折扇与刀鞘同时劈落，冰火交缠的气劲却在触及棺椁时骤然消散。棺盖自行滑开，寒气扑面而来——冰棺中空无一人，唯有一套叠得齐整的嫁衣，衣襟处绣着"混沌道侣"四字，针脚与谢无期袖口暗纹如出一辙。

　　嫁衣下压着半枚玉珏，正是当年谢无期给萧烬的拜师礼。玉身裂痕处沁着血丝，细看竟是往生海地图，标红处正是渡厄寺地窖。

　　"好个偷梁换柱！"萧烬刀鞘挑起嫁衣，袖中突然掉出张生辰帖。红纸金字写着"谢萧联姻"，日期却是三百年前剜骨之日的子时三刻。

　　谢无期折扇骤收，扇骨里弹出片冰刃，将生辰帖钉在青铜灯上。灯焰舔舐纸角的瞬间，整座茶楼地砖翻转，露出底下蜿蜒的密道——青石阶上洒满鲛人泪化的珍珠，每颗珠子里都映着谢无期与萧烬并肩作战的身影。

　　"师尊这聘礼备得隆重。"萧烬拾起颗珍珠对着光，珠内影像突然变幻：三百年前的雨夜，谢无期独自跪在天刑台，将剜星刃刺入心口，血溅在婚契上的模样。

　　折扇突然脱手悬空，在密道口凝成冰镜。镜中映出的却不是当下，而是未来某个雪夜——谢无期白发如雪倒在血泊中，萧烬正将染血的玉珏按进自己心口......

　　铜铃突然发出裂帛之音，冰镜应声而碎。渡厄寺方向传来梵钟悲鸣，惊起满城寒鸦。谢无期握住折扇的手微微发颤，扇面寒鲤的眼眸不知何时已染成血色。

　　"这局棋，"他拂去萧烬肩头冰渣，"该换我们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