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星录》洛水长天

20、烬玉同晖

　　青铜树崩塌的烟尘遮蔽了半边天空，萧烬的指甲在刨挖碎石时全部翻裂。当谢无期苍白的左手从废墟中显露时，那枚象征师徒羁绊的青铜戒正在无名指上寸寸碎裂。
　　"醒醒。"萧烬掰开他痉挛的手指，掌心里半块染血的玉扣烫得惊人。这枚树顶囚徒临终塞来的残玉，此刻与萧烬颈间悬挂十八年的"保命符"产生共鸣，在两人之间拉出银蓝色的光丝。
　　谢无期突然剧烈抽搐，心口蛛网状的裂纹里渗出青铜色树汁。萧烬撕开他被血浸透的前襟，发现那些裂纹不知何时已蔓延成完整的树形图腾——玄悯临死前下的噬心咒正在苏醒。
　　"别看..."谢无期用残破的折扇挡住他的视线，扇骨间漏下的光影里，他锁骨处穿刺伤正在诡异愈合，"树汁蚀眼更蚀心。"
　　萧烬直接俯身舔上他心口的青铜汁液。剧痛伴随着走马灯般的记忆：少年谢无期被玄悯钉在青铜树上剜取心玉，树汁倒灌进伤口的瞬间，树顶结出了第一个完美复刻的"谢无期"。
　　"原来你才是..."萧烬的牙齿被腐蚀出血，却更用力地咬住图腾边缘，"唯一的本体。"
　　碎石堆里突然传来"咔嗒"轻响。那枚被遗忘的青铜戒滚到光丝交汇处，戒面浮现出玄悯刻的蝇头小字："双钥归位日，因果轮回时。"
　　破庙的残垣断壁间，萧烬用刀尖挑着玉扣在篝火上炙烤。谢无期被七根青铜锁链呈"大"字形悬在神龛前，锁骨处的贯穿伤滴落的血珠，在积年的香灰上烫出一个个深坑。
　　"杀了我。"谢无期嘶吼时嘴角撕裂，血线顺着下颌滑入衣领，"等图腾爬满全身，我就会变成玄悯最完美的傀儡！"
　　萧烬突然割开自己掌心，将血涂满谢无期身上的树形纹："当年你剖半块心玉救我，现在该我还债了。"烤至赤红的玉扣残渣被按进谢无期心口，血肉灼烧的焦臭中，锁链突然发出琴弦绷紧般的嗡鸣。
　　谢无期后背裂开七道血口，如树枝般刺入萧烬胸膛——竟是同命契在强行转移噬心咒！锁链上浮现的古老铭文显示，这根本不是什么师徒契，而是玄悯改良过的"替命蛊"。
　　"停下！"谢无期挣扎着咬破舌尖，"这咒术会——"
　　萧烬直接扣住他后脑吻上去，混合着玉屑的血在唇齿间交换："会让我们变成共生的怪物？"他扯开自己衣襟，露出心口同步浮现的树形纹，"正合我意。"
　　轰然倒塌的神像后，露出藏在底座下的青铜匣。匣内青竹伞的残片上，玄悯用鲛人血写着真正的遗言："人鞘与容器，终将互为解药。萧烬非鞘，实为玉髓；谢非器，乃活钥也。"
　　月圆之夜的潮线比平日退得更远，露出海底嶙峋的礁石。三百具枯木傀儡踏着整齐的步伐从深海走来，每具傀儡胸腔里的冰蓝鳞片都精确反射着月光，在沙滩上投映出青铜巨树的完整虚影。
　　谢无期赤足站在潮水与沙滩的交界线上，心口新生的珊瑚角正在疯长。那些从萧烬脊椎移植来的玉髓与他残存的心玉融合后，生成的珊瑚枝呈现出奇特的半透明质地，每道分枝里都流淌着银蓝色的光脉。
　　"非要做到这一步？"萧烬攥紧他脱落的最后一片逆鳞，鳞片边缘还带着星砂灼烧的焦痕，"烧尽灵脉驱动往生大阵，你会......"
　　谢无期将仅存的灵力注入青竹伞残骸，伞骨展开的瞬间，他后颈的奴隶烙印亮起妖异的红光——这才是玄悯埋下的真正阵法核心！烙印纹路与海底礁石的排列完全一致，仿佛整片海岸都是精心布置的祭坛。
　　萧烬突然劈手夺过残伞，星砂顺着指尖灌入伞面："那就一起。"他心口的珊瑚枝猛然暴长，与谢无期的角缠绕成拱门形状。当第一具傀儡冲进拱门时，整片海滩突然亮起星图，每个光点都是谢无期这三百年来为萧烬渡血的位置，如今连成焚天的火网。
　　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从海底传来。退去的潮水露出青铜巨树庞大的根系，那些缠绕着无数尸骸的枝干正疯狂扭动，将附近海域染成青铜色的漩涡。树顶残留的囚笼里，最后一个"谢无期"复制品正在融化，银蓝色的液体顺着树干流入大海。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海底火光照亮了方圆十里的海域。萧烬背着昏迷的谢无期跃入沸腾的漩涡，青铜树汁在海水里腐蚀出无数气泡，将两人裸露的皮肤灼出相同的树形纹。
　　沉在海底的树桩大得惊人，中央的凹痕恰好能躺下一个成年人。萧烬将谢无期放在树桩的剖面上，自己则躺进三百年前剜取心玉的凹槽里。当珊瑚枝同时刺穿两人胸膛时，沉寂的根系突然暴起缠绕。
　　"果然......"萧烬在剧痛中大笑，鲜血从齿缝渗出，"要彻底销毁树，就得把两个'钥匙'都填进去。"
　　谢无期在混沌中抓住他的手，两人掌心的月牙疤完美重合——那是萧烬七岁高烧时，抓着谢无期不放留下的印记。如今这枚旧伤正在发光，与珊瑚枝共鸣出奇特的频率。
　　"后悔吗？"谢无期的声音被树汁腐蚀得嘶哑。
　　萧烬掰开他手指，将染血的掌心按在自己心口："这话该我问你。"珊瑚爆发的强光中，根系寸寸断裂，他们看见树顶囚笼里真正的"谢无期"化作星砂，如雪般覆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海底传来沉闷的轰鸣。巨树崩塌激起的浪涛中，一块刻着双鱼纹的青铜板随波浮沉。萧烬用最后力气抓住它，板上密密麻麻的铭文记载着玄悯毕生研究——原来所谓"人鞘"实验，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制造能承载星砂的完美共生体。
　　往生海退潮后的第七天，渔夫在岸边发现两个昏迷的年轻人。黑衣的那个心口嵌着冰蓝鳞片，白衣的戴着珊瑚耳坠。更奇的是，他们的影子在正午阳光下会诡异地交缠成树形。
　　茶摊的布幌在风中摇晃，谢无期用缺角的折扇挑起萧烬下巴："这位爷，看您印堂发黑，怕是命里缺——"
　　萧烬将三枚铜钱拍在油腻的木桌上："缺个总想跑路的师父。"

　　谢无期笑着摸走铜钱，腕间青铜钏的裂痕已愈合大半。当他转身时，后颈隐约浮现新生的星图——那是往生大阵留下的契约印记，如今成了真正的同命纹。
　　远处突然传来骚动。小贩的摊位上，一筐冰蓝鲤鳞正在无风自动。萧烬的刀已出鞘半寸，却被谢无期用扇骨轻轻压回："这次，一起。"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那株由影子构成的树正在抽枝发芽，新生的枝丫间，隐约可见珊瑚般赤红的花苞。

作者有话说

　　拿捏会考，怒码2500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