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星录》洛水长天

27、赤朱问劫

　　阶梯向下延伸，两侧的玉髓结晶将乳白光芒投在三人脸上，像浸了月光的羊脂玉。沈昭走在最前，每踩一步，靴底的鲨鱼皮便与结晶摩擦出温润的“叮咚”声，仿佛在叩问沉睡的古神。云岫的虚影飘在他身侧，指尖灵脉之气化作细流，在前方织成微弱的引路灯塔——那是她残存的力量，此刻已淡得快要融入黑暗。

　　“小心脚下。”谢无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折扇轻摇，青色符文在地面铺开一道浅淡的光毯，“阶梯每隔九十九级会有岔路，玉髓结晶的颜色会变——青碧通‘忆’，赤朱通‘劫’，千万别选错。”

　　沈昭低头，果见前方的阶梯分作两股：左侧结晶泛着清透的青碧，右侧则透出沉郁的赤朱。云岫的虚影忽然顿住，萤火眼窝转向左侧：“昭昭，这边……有母亲的温度。”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云岫的玉坠，想起她曾说“往生海会记住未说出口的话”。不再犹豫，他踏上青碧阶梯。

　　阶梯两侧的玉髓结晶忽然亮起，墙壁上浮现出流动的画面——那是云岫的记忆碎片，像被泉水浸润的旧画，一帧帧在玉髓中重组。

　　第一幅画面：十岁的云岫坐在南疆竹楼里，眼窝尚是完好的，正趴在窗边用树枝画星图。窗外传来少女的笑声：“岫儿，别画了！巫族祭典要开始了！”画中少女的脸模糊不清，但云岫的语气带着怀念：“那是阿姐……她总说我画的星图比祭司还准。”

　　第二幅画面：十五岁的云岫被黑衣人追杀，跌跌撞撞闯进沈家别院。母亲沈夫人正坐在廊下缝衣，见她浑身是血，立刻解下外袍裹住她，指尖灵脉之气自掌心溢出，将伤口凝成淡青色的疤：“别怕，以后这里就是你家。”云岫的虚影在沈昭身侧颤抖，萤火眼窝泛起水光：“昭昭，母亲说……我是‘灵脉引路人’，要替她守一个‘拿晦明剑的少年’。”

　　第三幅画面：三年前的雨夜，母亲将半块玉坠塞进云岫手中，自己却被黑衣人围攻。她最后望向云岫的眼神，与沈昭记忆中母亲临终时的眼神重合：“岫儿，护好昭儿……他是双生灵脉，能破长夜。”

　　“原来……母亲早就知道。”沈昭喉头发紧。他一直以为母亲的死是意外，却不想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守护——她选中云岫，不是偶然，是将儿子的命，托付给了另一个“女儿”。

　　“不止这些。”云岫的虚影忽然指向阶梯深处，那里的青碧结晶愈发密集，像汇成了一条玉髓长河，“还有……我被封印的原因。”

　　画面骤变：上古时期，灵脉母巢曾是巫族的“地脉之源”，却被一股浊气侵蚀，化为吞噬生灵的“枯脉”。巫族大祭司以自身为祭，将浊气封印，却仍有残力逃逸，化作“蚀心咒”，专门诅咒拥有双生灵脉之人。母亲沈夫人正是大祭司的后裔，她发现沈昭身负双生灵脉，便将云岫训练成“引路人”，用灵脉之气中和蚀心咒，却也因此被浊气余孽盯上……

　　“轰——”

　　脚下的阶梯突然震颤，赤朱结晶的岔路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壁上。沈昭握紧双剑，心口印记骤然发烫——那是灵脉母巢的警示。

　　“是‘劫’的力量被触动了。”谢无期折扇一收，青色符文在身前结成护盾，“有人或物在赤朱阶梯里唤醒了‘蚀心咒’的残力。”

　　云岫的虚影忽然变得凝实了些，指尖灵脉之气化作一把短刃：“昭昭，我去看看。”她飘向赤朱阶梯，萤火眼窝亮得惊人，“引路人的职责，本就是照亮黑暗。”

　　“等等！”沈昭想拉住她，却只抓住一把灵脉之气——她的身体在触碰赤朱结晶的瞬间，竟被弹开，虚影泛起涟漪般的波纹，像要溃散。

　　“不行……赤朱结晶会灼伤我的灵脉本源。”云岫的声音带着痛楚，“昭昭，用你的血试试——双生之力或许能中和‘劫’。”

　　沈昭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赤朱阶梯。血珠渗入结晶的刹那，暗红光芒骤然收敛，化作一道窄窄的通路，通路尽头，蜷缩着一团黑影，正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吼。

　　那黑影通体漆黑，却长着一张酷似云岫的脸，眼窝处是两个黑洞，正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玉髓光芒。

　　“是‘蚀心咒’的化身！”谢无期瞳孔骤缩，“它被你的血引出来了——它想吞噬云岫的灵脉本源，彻底腐化双生灵脉！”

　　黑影猛地扑向云岫的虚影，沈昭想也不想便横剑格挡。晦明剑的赤金光芒与黑影相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那黑影的利爪竟能划破剑身的光晕！

　　“它的核心是母亲的玉坠！”云岫忽然喊道，“昭昭，看它的胸口——那是我娘的玉坠碎片！”

　　沈昭定睛望去，黑影胸口果然嵌着半块玉坠，与云岫颈间的那半块严丝合缝。原来当年母亲被杀时，玉坠被浊气余孽抢走，炼成了蚀心咒的“心核”。

　　“必须毁了它！”谢无期折扇展开，青色符文化作锁链缠向黑影，“但它的心核与玉坠相连，强行摧毁会波及云岫的记忆！”

　　“那就用双生之力‘净’它！”沈昭心口印记与晦明剑同时亮起，昭明剑的暗红光晕自他体内涌出，与晦明剑的赤金光芒交织成一张光网，将黑影罩在其中，“云岫，引路！”

　　云岫的虚影飘至光网中央，指尖灵脉之气化作万千萤火，涌入黑影体内。黑影发出凄厉的尖叫，身形在光网中扭曲、消融，最终化作一缕黑烟，被灵脉萤火彻底吞噬。

　　玉坠碎片从黑烟中坠落，云岫的虚影伸手接住，轻轻按在自己心口。她的身体忽然泛起柔和的白光，眼窝的萤火凝成两点真实的瞳孔，虽仍无焦距，却不再是空洞的星芒。

　　“我……好像能‘看’见了。”她低头抚摸玉坠，声音带着哽咽，“娘的玉坠，和我娘的灵脉……原来她们从未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