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星录》洛水长天

26、心灯照夜

　　黎明的风裹着海盐味漫过祭坛，沈昭坐在石阶上，指尖反复摩挲心口的星形印记。那印记已不再发烫，像一枚嵌入血肉的星子，随着心跳轻轻起伏——每一次搏动，都能听见云岫的声音，轻得像潮汐：“昭昭，你看，日出是橘红色的星砂。”

　　他低头，看见自己的掌心躺着半块玉坠。那是云岫临终前塞给他的，此刻正泛着温润的白光，与心口印记遥相呼应。昨夜星烬入体的画面仍在眼前：光球碎裂时，云岫的最后一缕气息化作星屑，绕着他的手腕缠成一道淡金色的纹路，像她从前替他包扎伤口时打的结。

　　“在想她？”

　　谢无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昭回头，见他拎着个青布包袱，折扇斜插在腰间，袍角沾着些许露水——想来是清晨去海边查探过。

　　“嗯。”沈昭没否认，指尖无意识攥紧玉坠，“她真的在……我身体里？”

　　“星烬不是魂飞魄散。”谢无期在他身旁坐下，将包袱递过去，“是她把星砂的本源封进了你的心脉。往生海苏醒了，她的气息也在苏醒——只是需要时间‘长’回来。”

　　包袱里是两件叠得整齐的衣物：一件素白长袍，袖口绣着细密的星纹；一双牛皮短靴，靴底纳着防滑的鲨鱼皮。沈昭认得这针脚——是母亲生前替他缝的冬衣样式，只是星纹比从前更密，像把整片星空织了进去。

　　“这是……”

　　“往生海的老船工今早送来的。”谢无期望着远处渐亮的天际，“他们说，云岫姑娘从前常来海边补渔网，总对着潮水说‘等一个拿晦明剑的少年’。这衣裳，是按她提过的‘昭儿喜欢的样子’改的。”

　　沈昭喉结动了动。他想起云岫空洞的眼窝曾映出星芒，想起她笑着说“我好像能看见了”——原来那些她描述的“小时候”，或许真的藏在往生海的潮声里，藏在母亲未说完的嘱托里。

　　两人沿着海岸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晨雾散尽，海面铺满碎金。沈昭的脚步忽然顿住——沙滩上有一串浅浅的脚印，从浅水区延伸至礁石后，每个脚印里都嵌着一粒星砂，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是云岫的星砂。”谢无期蹲下身，指尖轻触脚印边缘，“星烬融入你体内后，她残留的气息会跟着星砂显形。她在‘引’我们去某个地方。”

　　沈昭跟着脚印往前走。脚印时深时浅，像有人在蹒跚学步，又像在刻意放慢脚步等他。行至一处背风的礁石洞，脚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石壁上用星砂画的简易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被圈出，旁边歪歪扭扭画着两个小人，一个握剑，一个提灯。

　　“提灯？”沈昭皱眉。

　　谢无期忽然笑了：“你忘了？云岫的星砂不仅能视物，还能‘点灯’。往生海的老人们说，她是‘星砂引路人’，最擅长在黑暗里给人照路。”

　　石洞深处传来细碎的响动。沈昭握紧双剑，却见一只通体雪白的蟹从石缝里爬出来，钳子上夹着片贝壳，贝壳内侧用星砂写着两个字：“东滩”。

　　“它在给我们带路。”谢无期捡起贝壳，蟹群竟排成队列，朝着东滩方向爬去。

　　东滩是一片布满鹅卵石的浅滩，退潮后露出大片湿润的沙地。沈昭刚踏上滩涂，心口的星形印记突然发烫——沙地里竟冒出星星点点的荧光，像谁把揉碎的星砂撒了一地。那些荧光聚成细流，在滩涂上蜿蜒成路，路的尽头，坐着个模糊的身影。

　　“云岫？”沈昭试探着唤了一声。

　　身影缓缓回头。那张脸仍带着星烬消散前的苍白，朱砂痣却淡了许多，眼窝里不再是空洞，而是浮着两团暖黄的萤火——像她从前描述过的“夏夜里的萤火虫”。

　　“昭昭，你来了。”她的声音带着水汽的湿润，伸手想去碰他的脸颊，指尖却穿过了他的轮廓，“我……还不能成形。”

　　沈昭的眼眶骤热。他看见她的身体由无数星砂粒子组成，风一吹便轻轻摇晃，像株长在月光里的芦苇。“没关系。”他蹲下身，将掌心贴在她的虚影上，“我等你，等到你能真正站在我面前。”

　　“我不是在等你。”云岫的虚影笑了，萤火在眼底跳动，“往生海苏醒时，海底的‘星砂母巢’也醒了。母巢里藏着星砂的本源，也藏着……我被封印的记忆。”她指向远处的海面，“母巢在东滩最深处的海沟里，需要‘双生之力’才能打开——你的晦明剑，和我留在星砂里的引路之力。”

　　谢无期忽然按住沈昭的肩：“星砂母巢是上古巫族封印星砂本源的地方，若被外力扰动，会引发星砂暴走。但云岫的记忆若被解开，或许能找到让她‘成形’的方法。”

　　沈昭望向云岫的虚影。她的身体在风中更透明了，却固执地挺直脊背，像株不肯弯折的竹。“我去。”他说，“无论里面有什么。”

　　【第四节：双生启门】

　　东滩最深处的海沟，形如一道裂开的蚌壳，沟壁覆满发光的海藻，像挂了满墙的星灯。沈昭站在沟边，将晦明剑插入沙地，心口印记与剑身同时亮起——昭明剑的暗红光晕自他胸口溢出，与晦明剑的赤金光芒交织，在身前凝成一道双剑交错的虚影。

　　“云岫，引路。”他低喝。

　　云岫的虚影飘至他身侧，指尖星砂化作流萤，涌入双剑虚影之中。霎时间，剑影暴涨，如两道劈开海水的闪电，重重斩在海沟中央的岩壁上！

　　“轰——”

　　岩壁应声碎裂，露出一道泛着幽蓝光芒的石门。门上刻着与祭坛相同的巫族符文，中央凹陷处，一颗鸽卵大小的星核静静悬浮，正是星砂母巢的核心。

　　“就是这里。”云岫的虚影忽然变得凝实了些，“昭昭，用你的血滴在星核上——双生之力，需以血脉为钥。”

　　沈昭割破指尖，将血珠滴在星核上。血珠渗入的瞬间，星核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石门缓缓开启，门后是一条向下的阶梯，阶梯两侧的墙壁上，嵌满发光的星砂结晶，像一条通往地心的星河。

　　“我陪你进去。”谢无期折扇轻展，青色符文在身前结成屏障，“星砂母巢的力量不稳，需有人护持。”

　　沈昭点头，牵起云岫的虚影——这次，她的指尖终于有了温度。三人踏入阶梯，身后的石门缓缓闭合，将黎明的晨光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