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星录》洛水长天

4、灯烬

　　海底白骨垒成的祭坛上，青铜灯盏泛着幽光。谢无期跪在灯前，腕血顺着莲纹滴入灯油，火苗倏地窜起，映出灯芯里那缕银发——八百年前他镇守荧惑星时亲手割下的。发丝突然绷直如弦，另一端连着萧烬消散前凝成的赤金钗。

　　「燃发为引，可召残魂。」曲九璃的声音从蚀月镜中传来，镜面裂痕渗出星屑，「但若灯油燃尽前找不回萧烬的魂骨，你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谢无期撕开脊背皮肉，剜出一片红莲花瓣投入火中。火焰骤成赤莲状，莲心浮出萧烬的虚影。那人脚踝拴着海底白骨的锁链，每走一步都扯得三百具尸体仰头嘶吼。

　　「师尊终于肯用禁术了？」萧烬的虚影抚过灯芯银发，「当年我偷你发丝时，你罚我跪碎三百颗蚀骨砂……」

　　第一滴魂血燃尽时，祭坛下的尸骸突然暴起。
　　白骨手掌扒着坛沿，指骨间攥着刻有「谢无期」的命牌。萧烬的虚影轻笑：「这些尸骨都是被我顶替命格的天刑官，他们恨我，更恨你。」

　　谢无期挥刃斩断一具尸骸的头骨，颅腔内却滚出九颗陨神钉。钉身缠满红线，另一端正系在他心口的红莲纹上。萧烬的虚影骤然凝实，指尖勾住红线：「师尊每毁一具尸骸，便是在剜自己的魂。」

　　海底突然震荡，青铜灯盏倾斜，灯油泼在谢无期脊背的莲纹上。火焰顺着红莲纹路烧进经脉，他在剧痛中看见萧烬的过往——

　　八百年前，少年萧烬跪在司命殿前，用脊骨换取改写命格的朱笔。殿主曲九璃将笔尖蘸进他心口：「以骨为笔，以血为墨，改一字，断一骨。」

　　萧烬在命簿上连写三百个「生」字。每写一字，曲九璃便抽他一截脊骨。最后他瘫在血泊中，攥着改完的命簿笑：「谢无期，我要你十世轮回，世世逢生。」

　　当莲瓣焚毁时，青铜灯裂开细纹。
　　萧烬的虚影开始透明，足踝锁链却突然绷紧。海底白骨拽着铁链嘶吼：「他骗你！哪有什么改命，是他将你的死劫全数渡到自己命格……」

　　谢无期劈开锁链，链环却化作赤莲籽嵌入掌心。萧烬的虚影在消散前突然凝实，唇贴上他耳畔：「师尊可知，你每世重生饮的孟婆汤，都是我脊骨熬的？」

　　灯盏轰然炸裂，火海中浮出三百块命牌。每块背面都刻着真相——「谢无期卒于某年某月某日，萧烬代受天刑，剜骨换命」。

　　最后一点灯油沸腾时，谢无期捏碎了赤金钗。
　　钗身融成金液裹住魂火，他徒手掏向心口红莲，扯出根系缠着的青铜灯残片。灯盏碎片割开掌心，血滴在萧烬最后一截魂骨上，骨面浮现出两人婚契的全文：

　　「荧惑为聘，红莲为媒，谢无期与萧烬结魂契。生共天刑台，死葬往生海，千秋万劫，魂烬不移。」

　　血浪吞没祭坛的瞬间，谢无期将魂骨按入自己脊背。三百具白骨突然齐声诵咒，往生海水分开天穹，露出三十六重天最高处的诛仙台——

　　萧烬被九重玄铁链吊在台边，足下是沸腾的蚀骨砂。他抬起头，颈间赫然系着谢无期那缕银发编成的绳结：

　　「师尊来晚了……这一世，我的骨头用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