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星录》洛水长天

6、焚心蚀骨

　　往生海干涸的裂谷中，谢无期踩着萧烬的脊骨前行。那人背上的红莲纹已枯成焦炭，每走一步都簌簌掉落灰烬，露出森森白骨——骨上刻着谢无期十世轮回的生辰，每个日期都被血圈起，像三百道未愈合的伤。

　　「师尊连我的骨头都要践踏？」萧烬的声音从地缝中渗出，带着砂砾摩擦的嘶哑。他半张脸陷在裂岩里，另半张脸被红莲灰烬覆着，像戴了半副青铜面具。

　　谢无期蹲身捏碎他一根肋骨，骨渣凝成匕首：「你在我灵台种红莲时，可没问过我要不要。」刀尖刺入萧烬心口，挑出的不是心脏，而是一盏青铜灯——灯油是他第一世死时咽下的毒血，灯芯是两人交缠的银发。

　　火光忽明忽暗，映出海底最深的秘密：

　　八百年前，谢无期并非死于镇守荧惑，而是萧烬亲手将陨神钉刺入他灵台。那日的血浸透三十六重天，萧烬跪在血泊中，用谢无期的银发蘸血，在命簿上写满「我弑师」三字。每写一遍，天道便剜他一截脊骨。

　　「你看……我连罪名都替你背了三百世。」萧烬咳出莲瓣状的灰烬，「你却要这盏破灯？」

　　谢无期捏碎青铜灯，灯油泼在萧烬脸上，灼出焦黑的纹路。海底突然震颤，三百具白骨破土而出，每具骸骨都攥着半截银发——那是他轮回时被萧烬偷走的胎发，发尾系着刻「萧」字的命牌。

　　「你以为这些能困住我？」谢无期挥刃斩断银发，发丝却化作赤链缠住他脖颈。萧烬的残躯在链声中重组，脊骨间绽出九朵新莲，花蕊中嵌着谢无期每一世咽气时的模样。

　　「困不住，但能让你疼。」萧烬的指尖刺入谢无期胸膛，挖出一颗跳动的莲种，「师尊可知，你心口这红莲……是用我最后一根肋骨种的？」

　　莲种在掌心爆开，星髓如毒藤绞碎谢无期的经脉。他看见萧烬跪在司命殿前，脊骨被金钩扯出，曲九璃将莲种按进他心口：「此莲开时，你与他同寿同殒——但他永生永世不会知晓。」

　　三十六重天崩塌的轰鸣中，谢无期将剜星刃刺入自己咽喉。血喷溅在萧烬眉心的婚契上，契文突然扭曲成碑——

　　「谢无期弑师证道，萧烬殉情葬海。」
　　「此碑永镇混沌。」

　　萧烬的笑声混着血沫：「师尊连碑文都要篡改……咳咳……明明是我弑你……」

　　谢无期扯开衣襟，心口红莲纹裂开，露出里面跳动的命牌——「萧烬弑师三百次，谢无期殉道十世」。他捏碎命牌，碎片刺入萧烬瞳孔：「你每剜我一骨，我便往命牌刻一字……如今这碑文，是你亲手所书。」

　　海底最后的星光湮灭时，萧烬咬断了谢无期的喉骨。血浸透往生碑，碑文在腥风中重写——

　　「无剜骨，非情深。」
　　「无殉葬，非同心。」

　　红莲灰烬在空中凝结成舟，载着相拥的残躯沉入星髓。谢无期在最后的清醒中，听见萧烬八百年来第一句真话：

　　「我偷你发丝、剜你脊骨、篡你命格……只因天道不许神明说爱。」

　　浪涛吞没天穹时，三十六重天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