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星录》洛水长天

7、遗章

　　往生海最后的星火熄灭时，谢无期在萧烬的脊骨里摸到了自己的名字。
　　三百道剜骨旧疤下，那人用碎骨拼出「谢无期」三字，每块骨片上皆刻着微小字迹——是他十世轮回的生辰与死期。骨缝间卡着青铜灯残片，灯油早已干涸成褐痂，那是萧烬用第一世剜骨时的血熬的。谢无期的指尖抚过凹凸不平的骨面，突然被碎骨刺破指腹，血珠滚落处，骨片上的字迹竟开始游动。
　　「师尊现在摸到的……是我的情骨。」萧烬咳出莲瓣状的灰烬，喉间锁链铮鸣如泣。他脊背的红莲纹已褪成焦黑色，露出底下狰狞的钉孔，「当年你教我断情绝爱，我便抽了这截骨头。」
　　谢无期捏碎一片情骨，骨渣刺入掌心。海底突然浮起三百盏魂灯，灯芯皆拴着一根银发——是他轮回时被萧烬偷走的胎发。魂灯列阵成卦，映出天道最毒的诅咒：
　　「双星不可共生，情动必有一殒。」
　　萧烬突然低笑，染血的手指勾住谢无期的衣襟：「这诅咒我改了三百次……咳咳……改成『双星同殒，混沌方生』。」他指尖发力扯开衣料，谢无期心口的红莲纹正在渗血，「师尊可知，你每活一世，这咒文就深一寸？」
　　谢无期咬破萧烬的脖颈，血珠坠入魂灯阵眼。星髓突然沸腾，阵中浮出初代司命神的残影。那人手持命簿冷笑，簿页翻飞间露出猩红批注：
　　「你以为他疯魔是为情？不过是想替你这镇星神君顶了弑天罪名！」
　　残影挥袖，命簿残页纷飞如雪。谢无期抓住一页，墨迹未干的判词灼穿掌心——
　　「荧惑萧烬，弑师叛道，永镇往生海。」
　　纸背却渗出萧烬的血书，字迹癫狂如困兽爪痕：
　　「判词是假，弑天是真。师尊，我替你当这罪人。」
　　萧烬突然暴起，九枚陨神钉离体刺入谢无期灵台。钉尾红线绷直如琴弦，奏出混沌初开时的神谕：
　　「镇星诛荧惑，可得永生；荧惑弑镇星，魂飞魄散。」
　　谢无期在剧痛中窥见真相——八百年前的天刑台上，是他先对天道挥刃。剜星刃劈开三十六重天的瞬间，萧烬扑上来攥住刀刃，血淋淋的手盖住他眼睛：「师尊别看……这罪我来背。」
　　记忆如毒藤绞碎神识。谢无期呕出血，血中混着细碎的莲瓣——是萧烬替他承受天罚时，被雷火灼成灰烬的情魄。

　　往生海沸腾的星髓里，谢无期抽出自己的脊骨。骨上红莲纹寸寸剥落，露出底下三百个「萧」字——每个字都在他轮回转世时，被萧烬用陨神钉尖刻上。
　　「你抽情骨替我顶罪，我便拆神骨还你因果。」
　　他将脊骨按入萧烬破碎的胸腔，混沌之力瞬间吞噬两人。萧烬的残躯在金光中重组，脊背浮出新的咒文——是谢无期用神血写的婚书：
　　「荧惑为聘，镇星为礼，天道为证，混沌为媒。」
　　三十六重天开始崩塌，众神骸骨如雨坠落。萧烬在湮灭前咬住谢无期耳垂，齿间溢出血沫：「师尊可知，往生海底的三百具白骨……都是你的前世？」
　　谢无期捏碎最后一块命牌，牌中封印的并非魂魄，而是萧烬的眼珠——那人自毁双目前，将最后的画面刻进琉璃瞳：
　　所有「谢无期」的尸骨心口，皆插着刻「萧」字的陨神钉。钉尾红线缠成同心结，结中裹着萧烬的一截指骨，骨上密布「生」字。
　　混沌吞噬天道的刹那，萧烬将谢无期推入往生海裂隙。
　　「永生太寂寞……师尊还是陪我堕劫吧。」
　　海水倒灌进神格的裂缝，谢无期在窒息中看见最终幻象——
　　少年萧烬跪在初遇的雪地里，将剜星刃刺入自己心口。刀刃贯穿荧惑星核，血溅上谢无期的银发，凝成第一朵红莲。
　　「以我荧惑骨血为祭……」萧烬在雪地上蜷成血团，指尖蘸血画阵，「换镇星十世轮回……咳咳……换他....」
　　阵光亮起的瞬间，谢无期听见天道崩塌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