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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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四
——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
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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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门在杭州城西侧，并不靠近钱塘江，而是紧邻西湖。出钱塘门的一路极是热闹，因着北面昭庆寺香火繁盛，钱塘门外香市几乎日日开市。
若是站在钱塘门上，举目所及到处是挎着竹编香篮的香客，一路摩肩接踵，去上香时从香市商贩处买了香烛供品，上香之后回城时，那竹编篮儿中便装上了茶叶丝绸之类。来往皆是生意，道路两旁有屋则摊，无屋则搭棚，酒肆茶铺与民居摊位连绵不绝。
观潮院便在钱塘门外香市路上，名字虽然叫做院，其实是座二层茶楼，若论名气么，不及一旁的望湖楼，比热闹却必是一等一的。
此间一楼宽敞，茶资低廉，往来客人衣着短打的居多，又有人卖艺做趣，店小二亦是热情。虽有些市井之气的嘈杂，却是一派生意兴隆景象。
白玉堂进门之时，正听到锣鼓清脆声声，有个灰袍卖艺人手持傀儡登场。那傀儡二尺来高，白袍银甲，甲片缀满鱼鳞状锡箔，灯火下粼粼如雪。面敷冷白瓷粉，又细细描画出锐目剑眉，银枪之上一点寒芒，舞动之时好不漂亮。
这傀儡人偶做的倒是很精巧，他想，再抬眼向四周看，就瞧见二楼靠窗的雅间里，白锦堂将手拢在广袖之中，垂眼似在看下面川流不息的人潮。
“你几时到的杭州？”白玉堂在他身旁落座，开口问道。
白锦堂一笑，却没答话，看着楼下卖艺人，对身边弟弟说道：“你之前在汴京，看过这个么？”
“悬丝傀儡罢了，怎么没看过？”
“你看，隔壁望湖楼都选了妙龄女子小唱清弹，虽则风雅，我却觉得不怎么热闹，专门从漳州请了大名鼎鼎的银线张来演些戏码，你觉得如何？”
一楼小戏台上小个子傀师此时已经带着傀儡亮过相，随着铙钹开腔唱道：
——勒马停蹄站城道，银枪插在马鞍桥。
声音清亮，这一句词给他唱的豪气万千，慷慨激昂。
白玉堂这一路过来原本憋了一肚子话要问，此刻见到白锦堂懒洋洋坐着，倒是也定了定心，觉得不急于一时。再者他这哥哥难得拿出些正形来同他说话，他便也侧目看了几眼，认真答了：“不错，虽则年轻唱的倒很好，操线技艺亦是纯熟，一停一跳干净利索。演的罗成叫关么？那傀儡的动作，确很有武将风范。”
“好眼力。”白锦堂笑眯眯，一手却取了帕子出来掩下两声咳，“正巧这戏码我也是第一次看，难得片刻清闲，我们且先看看。”
罗成叫关这故事说的是前朝的事儿，李元吉为翦除李世民的心腹，借战事紧急荐罗成为先锋。罗成得胜归来，李元吉紧闭城门不准进关，逼令罗成再战，最终那少年将军罗成孤身力战，身死敌手。
这不是个喜庆的故事。怎奈那卖艺的傀师唱演的甚是引人入胜，一楼中上上下下百十双眼睛，竟无一人不紧盯着他看。
——自古多少英雄将，好似南柯梦一场。
灰衣傀师十指之间缠三十六根银丝，细如蛛网。丝线随腕骨轻抖，傀儡关节便如活人般舒展。众人好似忘了那是茶楼中傀儡把戏，只觉看此身便在紫金关下，眼前即有一英雄少年，银枪斜挑时枪缨震颤，勒马回身时战袍翻卷。
——拔宝剑，割战袍。
英雄末路，红颜薄命，总为人所不忍见。
台下茶客屏息凝神，只见罗成单骑横枪，竟将一杆银枪舞得密不透风。那傀儡师手中银线稍震，是那白袍银枪的少年将军忽而勒马转身，扬枪指天，少年头颅微昂，飞挑眉目之间隐有悲色。
——千言万语话难尽，血干袍短写不成。
声声催泪，字字泣血。茶客中甚至有人暗自神伤垂泪。
白玉堂到底是少年心性，看的很是入神。
一折傀儡戏演到高潮处，关下少年将军留下血书，离了紫金关，白袍银枪，一人单骑奔向敌方。片刻之后，罗成马陷淤泥，傀师小指一挑，三根银丝骤然绷直。少年左膝顺势屈折，枪杆拄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锣鼓再响，台上火光一闪，些点烟雾爆开，傀师手中银线一拨，少年将军身体后折如弓，再看之时那白袍周身已绽开十几支银芒，牢牢钉在他前心后背。
乱箭穿心，白袍尽赤。
四座皆惊，惋惜顿足之声一片，而后渐渐有人回过神来，纷纷打赏。
白锦堂皱了眉暗暗抚胸。
也不知是看戏伤春悲秋，还是这阵子病的有点严重，莫名一阵心悸。
这戏码可能不太吉利？他想，还是应当换个热闹喜庆的。
白玉堂在一旁叫好，甚至丢了块碎银子下去，还不忘点评：
“这便唤作药发傀儡戏了。你看他牵丝傀儡还加了火药和机关，这里火药一燃冒烟了罢，这是个障眼法，人都看这边时，他那边傀儡身上预先埋的箭就张开立起来，你便觉得是箭射过去了。”讲的正有兴致，再转头看见兄长面色不好，不由吓了一跳：“怎么？可是身体不适？”
“不妨事。”白锦堂摆摆手。
白玉堂给他一吓，全没了看戏的心情，想起正事来。“你……叫我过来是何事？你又是何时到的杭州。”
“就这几日到的。有桩棘手事儿要劳动你。”
“何事？”
白锦堂缓了缓神色，喝了口茶，慢慢道：“你方才看的傀儡，若要活动，需得有人引线操控。这类把戏虽则精巧，倒也常见，总归是机关。我看你就喜欢捣鼓些零碎，但是你可曾见过此物？”
白玉堂挑眉，想说自己那可不是些零碎，也绝非牵丝傀儡这类把戏可比。却在撇到他兄长掏出的物事之时闭了嘴。
白锦堂掌中有一青铜雀鸟，他消瘦手指拨动那雀鸟羽翼，铜制翎毛根根分明，随着羽翼被白锦堂牵动，雀鸟体内隐约有机簧之声。
白玉堂伸手过来，却给白锦堂折扇敲中指节：“你小心些，这东西先前射过毒针，古怪的很。”
白玉堂拿了那铜雀仔细端详，表情冷淡，眼睛却甚是明亮：“哪里来的？”
“你还记得千机馆么？”
“姓姜的那家？家主是叫姜放不是？我怎不知他有如此本事。”
“调停那日，姜放在八咏楼与咱们见过一面，我那鹤羽是他们家做的，本要寻他替我补几枚，那日人多，却没说的上话，后头再要寻他，却是听说已经回了杭州。”
“你是因此到的杭州？”
“这倒也是个原因吧……怎知我去千机馆寻他，头一次尚有个仆役模样的与我说家主不在，后头再去，非但见不到人了，还瞧见这个。”
“千机馆也算得个门派了，总不能就姜放一个人？”
白锦堂含笑道：“那自然不，姜放有个女儿，叫做姜红信。素不见客，我只十余年前见过一次，异常聪慧，性子却古怪孤僻。这机关雀，雕刻玲珑巧妙，不似男子手笔，大概出自她手。”
白玉堂何等聪明，听到这儿已经明白自己又给兄长算计了，却不打算上钩：“你又没什么急事，姜放不在便不见好了，但凡人是活的，总能见到的。”
“本来也不急的，不过有个弟弟成日东奔西跑也不知能在家呆到几时，做兄长的和人结了一点梁子，没有兵器傍身也是大事。”白锦堂靠在椅背上，凤眼带些似笑非笑神态斜睨自家弟弟。
白玉堂听得他话头祸水东引，还引到自己身上，不由暗暗咬牙，转念又想起来意：“你到底几时来的杭州？”
“你反复问这个做甚，左右不过就这三五日？”
“究竟是三日还是五日？”
白锦堂皱眉：“怎的？”
“杭州通判崔时，五日前给人以薄刃或软剑咽喉一击毙命。高手，速度奇快。薄刃直取咽喉，这招式听着耳熟么？”
“怎么着，死了个当官的，问是不是我？”白锦堂的折扇展开，掩住嘴边玩味一笑，“家门不幸，你这小子，好事儿怎么想不到我。”
那小子皱着眉盯着他，似是不打算接他东拉西扯的话头，白锦堂颇为无奈：“当然不是我，我闲着去杀个官府的人做什么。”
白玉堂等了半天，总算得他正面回答了一句，眉头松开了些许，嘴上却不饶人：“你行迹可疑的很，自己左右不过也就这几日到杭州，缘何支使我去送谢春染？”
“若不是因着千机馆这事儿，我倒不见得要自己来的。何况，你这是怎么又管起官府的事儿来了？你有这闲工夫，替我去理理事儿，我乐得清闲自在回去养病。”
白玉堂又给他踩住痛脚，眼神稍微飘忽，想想自己确是不占理，明知这八成又是那人一贯的坑蒙拐骗伎俩要给自己派活儿，给话赶话说到这里，也实在没法反驳，只好软了口气：“行吧，那你要我作甚？”
“与我同去千机馆，寻姜红信。”
“为什么要我去？”
“你不是于机关消息一道很是精通么？且我方才临时想到的，大抵你们合拍。”白锦堂折扇一展，笑的眉眼弯弯。
江湖中人，合手的兵刃事关性命，自然看重的紧。白锦堂先前和于信比试那场损了几枚鹤羽，此时要补上来也算合情合理。只是白玉堂仍有疑惑，他这兄长这些年来或许是因着痼疾，已经少与人动手，对算账投入的精力显然更大些。且此种投掷用的兵刃本就损耗大，不可能事后一一寻回，难道身上就没有些富余？
“我仍觉得你甚是可疑。”白玉堂盯着他脸，慢慢道。
白锦堂挑眉：“嗯？”
白玉堂凑近些，细细打量白锦堂神色：“被我怀疑了，你怎的不生气？你是还有事瞒我？”
白锦堂讶然失笑：“这个嘛，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小的那个神色狐疑，果然又靠近。
乌骨折扇结实敲在他头上，声音甚至还有几分清脆，白锦堂咬牙切齿的声音在他头顶上响起：“你个臭小子，没大没小，今日看我不教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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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