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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章十八

      ——梅花雪,梨花月,总相思。

      自是春来不觉去偏知。

      *******************

      大概是因着雨天,钱塘门外香客少了许多,观潮院这日便亦是清静。

      白锦堂裹着貂裘在雅间竹帘后看雨,他独处之时面上便无甚表情,狭长凤眼神色恹恹,整个人便平添了几分冷肃之气。

      雅间里有炭炉,纵然开了窗,屋内也仍是温热,桌案上放了个青瓷碗,内中药汤已饮罢,碗底还留了一圈药渍。

      白玉堂进来时,雅间里尚且残留着些苦涩药味,味道闻起来总觉得比之前在婺州家中之时霸道许多。不过三四日不见,看白锦堂脸上似乎又少几分血色,只觉得一颗心往下沉了沉。

      开口道:“方子换来换去,是要换个不苦的么?”

      白锦堂听得他胡言乱语,眼角不由带了些笑意,却没答话,只道:“你用了早饭么?与我一起吧?”

      继而唤了店里伙计送茶点上来,又将桌上青瓷药碗撤了。

      白玉堂上前来在他对面坐了,一面不着痕迹打量他面色,一面斟酌道:“你自己觉得近来如何?要不,给你换个郎中?”

      此人素来跳脱,因着白锦堂一贯纵容,混世魔王一般长到二十多岁,极难得见到如此谨慎小心神色,白锦堂心中好笑,面上却不露声色道:“我么,老样子,你莫非是认得了什么名医?”

      白玉堂脑中浮现黄大仙蓬头垢面缺了门牙的脸,再想想他兄长近似洁癖的一些讲究,不由有些气短:“倒是……也不算。”

      其实他此番言语若是让当事人听见,必然吹胡子瞪眼并破口大骂他姓白的小子不知好歹。须知黄大仙此人不仅有名,还很有性格,赌不赢他的都不肯医。然而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子主要怕白锦堂嫌弃,至于黄大仙肯不肯看,则向来不在白某人考虑范围之内。

      白锦堂逗了逗那小子,心情甚好,问道:“今儿才得空过来,你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

      白玉堂想想,伸手在桌面上摊了张纸出来。

      “这是盐钞,怎么?”

      “你收这东西么?”

      “不收,咱们家杭州生意都只收现银。”

      “所以你知道杭州盐钞折价一事?”

      白锦堂似笑非笑,不置可否。他弟弟又拿出一物,白生生圆滚滚,过了一夜已经有些萎缩,有一面沾了鲜红的朱砂,仍看得出雕刻形状。

      是半个萝卜。

      白锦堂凑过来一看,忍俊不禁。

      “……笑什么笑。”

      “我倒不知,你这手艺如此了得。”

      若是往常,白玉堂被他兄长一夸,必然十分得意,今日却难得正色道:“不,我已然试了一宿,用了半筐的萝卜,却只得形似。可见这一手技艺确有他自己独到之处,不说别的,你看那盐钞印精巧纤毫,屋瓦处细密却井然,一片压着一片,数百片屋瓦丝毫不乱。我总觉得在哪见过,昨儿才想起来。”

      “在哪?”

      “你那铜雀,翅上羽毛。”

      一时只听得窗外雨声霖霪,兄弟二人目光相接,一边是审视,一面是思索。白玉堂盯紧他兄长,却见白锦堂眸光骤亮,那双狭长凤眼里露出些赞许意味来。

      在白玉堂看来,他这兄长行迹也不知是诡秘还是坦荡,说诡秘吧,也算有问必答,而且虽然坑他跑腿派活儿,却是一般不说假话的。但要说坦荡,十句话里有七八句都是东拉西扯,稍不注意便给他带到哪条沟里去,常常说了半日后一回味发觉离题万里。此次他自个儿想明白关隘还不算,又特地带了盐钞和萝卜来,询问之时特地仔细观察白锦堂神色,就是为了做万全准备,不给对方东拉西扯的机会。

      此刻看那人神色似有所思,莫非这次竟如此顺利?白玉堂暗自想,得意之余尚有些不真实感,便问道:“盐钞应当有人造假,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白锦堂断然否认,斩钉截铁。

      “……”暗暗气结,半筐萝卜和一夜辛苦都似喂了狗,果然没有那么容易能从这家伙这儿问出点什么。

      紫竹折扇在掌心轻扣,白锦堂笑眯眯打量他弟弟:“但是你小子真鬼才也,被你这一说,倒是令我忽然想明白一桩事。”

      “何事?”小的那个给打量的发毛,心中忽有些不好预感。

      “得要你替我跑个腿。”

      “……何处?”白玉堂暗暗磨牙。

      “千机馆。”

      白玉堂皱眉,瞧他兄长分明又在故弄玄虚坑他,却总归做的事亦与他追查方向相关,心知此人不想说时再多问缘由也无用,只道:“你上次喊话不也没人理你?”

      “这次不同,说了礼尚往来,怎好空手上门?你替我送礼去。需记着咱们是冒昧登门,主人家若未邀约,你切不可贸然进他那院子。”

      “你在说甚,不进院子是要如何送礼?”

      “我自有章法,迟些你就知道了。”

      “……你自己又为何不去?”

      “咳咳咳,我身体不适,觉得你说得对,今儿得去换个郎中。”白锦堂躲在折扇后咳的惊天动地,一双凤眼中却神采焕然,先前恹色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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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凰山色苍苍,雨丝在鸽灰色天幕下飘飞,细密如织。

      这雨已经连下数日,将州治衙门灰暗的墙垣浸润得颜色更深,门墙之外路面有积水的地方便泥泞难走,进了衙门里,便有青石铺地,听得屋檐下雨铃中水声潺潺。

      展昭上午在锦绣别院与谢春染谈过,二人又合计了半晌,到了杭州州治衙门之时已经过了中午。

      他在这衙门内已然盘桓了数日,往日里都是前后探看寻人问话,因着主官缺位通判新丧,衙门虽仍有皂隶值守、幕官务公,却有种古怪的滞涩感。今日里他进了衙门,便觉得气氛有些微妙的不同,差役们步履匆匆,神色间少了几分茫然,多了几分肃然与忙碌。此时正值守的一队皂衣差役看见他,其中有个年轻面孔的便跑来招呼道:“展大人,咱们新主官到了,眼下在堂上理事,小的引您去见?”

      “甚好,有劳了。”展昭点点头,认得这小差役正是李倾,便随着他往正堂去。

      李倾少年人心性,又不怎么怕展昭,人后便与他说个不停:“知州大人昨夜刚到,便要推官理了狱中人犯资料审理,前阵子羁押期满的人犯需得先放出去。昨夜大人已经见了各幕官与曹官大人,还叫了我等州院皂隶逐一见过点卯,现在大概在见库卒狱卒。展大人可去衙后客堂稍坐,小的禀与知州大人去。”

      展昭走在回廊上抬眼望过去,堂前阶下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倒映着天光,堂内人影幢幢。厅堂之中有些暗,面目尚看不清晰,却仍分辨得正中有一人身着绯袍端坐堂上,在这灰蒙蒙的雨日里,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朱砂。

      看这官衣服,新知州当是五品往上,原就知道自己这猫假虎威不能持久,果然需得走正道。他想。若说昨夜刚到便已然点卯理事,这作风倒是雷厉风行,当是个爽利人物。

      思及此,便对李倾道:“我去堂前略瞧瞧,你自去禀告,待知州大人得空了再来说话。”

      展昭前行几步,便听得大堂中传出些人声来:

      “大人,运河淤塞,已有漕船二十余艘滞留,需得火速疏浚……”

      “大人,仁和、汤村盐场奏报盐户逃亡,需调遣兵卒追回严惩,另上述二场报因今日阴雨致减产,请缓缴盐课……“

      “大人,牢中羁押期满人犯均已释放,今日尚有新到各县刑狱卷宗二十七宗需得批阅。“

      杭州为两浙一路十四州之首,税赋人丁、钱谷讼狱,皆十倍于他州。展昭听得几句奏报,已然心知此间一日之间各色文牒当有百余件,此间政务忙碌不逊于开封府。这新知州到任,通判仍缺,且此前当有大批公文积压未复,不由暗暗皱眉,只怕杭州这新知州自顾不暇,又能分出多少精力来管崔时的案子?

      此后便听有个年轻声音道:“州治积压之公务,请推官与掌书按类清点,按刑狱、税赋、漕运工程、盐务几类,分缓急承来,我先看刑狱急件。此其一。

      其二,诸曹官即日起,皆需得在衙值守,不得擅离州治。诸位当知崔大人新丧,通判缺位,当由录事参军权代通判职,与本官联署公文。

      其三,税赋及漕运急件,由录事参军协领诸曹官做节略,并草拟对策一并报于我。诸事若有争议之处,也需列明呈上。

      此外,李倾何在?你带一队皂隶去仁和汤村盐场,查盐户逃亡是否因为盐监虐民,如若查实即刻连着人证一同带回来。”

      那声音清朗,不急不缓,竟然颇为熟悉,展昭心中微动,再近几步向那公堂中看去。那正堂明镜高悬之下,端坐主位的那位主官却也亦看见了他,一手扶案起身,白皙面孔上露出些欣然神色来。

      “展大人,别来无恙。”

      谢琅一袭绯袍,含笑对他拱一拱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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