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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

  •   老门主像片被秋风卷动的枯叶,贴着阵法边缘的青藤暗影踽踽而行。鬼鬼祟祟的,哪有平日里一派掌门的威严,倒像是个钻狗洞的狗,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气人。
      燕临溪的静室亮着一盏孤灯。
      竹制书架上摞满了线装古籍,最底层的几本边角浸着暗褐色水渍,像是被雨水反复洇过。少年临窗而坐,月白中衣的袖口挽到小臂,指尖划过书页,那些密如蚊足的注解在烛火下明明灭灭,翻书的沙沙声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敛。
      “小徒孙 ——” 老门主的声音从门缝里挤进来。他半边身子探进门内,眉梢还沾着几片松针。眼珠在堆满书卷的房间里骨碌碌乱转,直到看见案前少年连眼皮都未抬,才讪讪地搓了搓手,“木作僧…… 你想如何处置?”
      “留着能炼丹?还是能破阵?”燕临溪翻书的动作顿了顿,烛火突然爆出个灯花,将他垂落的睫毛映在书页上,盯着书中 “奇门遁甲” 的批注。
      “若只是个占地方的废物 ——” 少年终于抬眼,眸光冷得像腊月的井水,“师祖该知道,玄云山不养闲人。”
      老门主后退半步,望着少年的手腕。这孩子下山时,还会追着他要糖葫芦,如今眼尾那抹青黑里,竟藏着寒意。他张了张嘴,想说说玄云山的护山大阵,想提提伊介,但话到嘴边却成了声叹息,袖口突然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燕临溪对此毫无察觉,他在认真研读起那些自己曾经不想学习的常识。那些曾经被自己视为枯燥无味的内容,是别人求不到的机缘。
      “对了。” 老门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慌忙撩起宽大的袍袖。
      几卷用蓝布包裹的几卷旧书从袖筒里滑出来,封皮上 “云游杂记” 四个字已褪成浅黄。他将书往案上推时,指腹在书脊边缘的磨损处上摩挲了两下,突然干咳着别过脸,“我年轻时…… 咳咳,瞎逛荡记的闲篇,你……”
      话未说完,手腕突然被少年攥住。燕临溪的指尖还带着书卷的凉意,这几本书看起来颇为陈旧,一看就是翻过很多遍。
      “师祖,别挡着阳光了。”烛火突然剧烈摇曳起来,少年猛地转身,将老门主往门外推去,木扉 “砰” 地撞上门框。
      “哎!”老门主被燕临溪这突如其来的一推,故作踉跄,“臭小子!好歹我也是你师祖,就这么把我赶出来了?”
      他撞在廊柱上,扶着腰瞪着紧闭的木门,无视掉屋内翻书的沙沙声时,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哐哐哐地拍门,“小兔崽子…… 当年偷我糖糕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凶……”
      丹峰的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三日,将窗棂染成一片朦胧的黛色。
      燕临溪蜷缩在藤编软榻上,膝头摊开泛黄的游记。烛火在青瓷盏里明明灭灭,映得他眼底浮动着细碎的光,连窗外老槐树上的寒鸦扑棱棱振翅离去,都未曾惊起他分毫。
      燕临溪指尖拂过墨迹未干的批注,那字迹铁画银钩,转折处却带着几分潇洒的飞白,与老门主常年写符的笔锋截然不同。他对着烛火将书页举高,恍惚间似乎看见执笔者在风沙中疾书,墨汁未干便被大漠的烈风卷起细沙,簌簌落在字里行间。
      书中的世界鲜活如在眼前。江南的杏花酿如何在青瓷碗里漾开绯色涟漪,塞北的胡杨木烤全羊怎样在篝火上滋滋冒油,连西南苗寨里绣娘指尖翻飞的银线纹路都写得细致入微。
      当看到写着 “遇红衣女子赠桂花酿,醉卧青石三日” 的段落时,少年耳尖微微发红,连忙翻过一页,却不小心扯得书页发出脆弱的 “嘶啦” 声。
      可翻到最后一本时,燕临溪的动作突然僵住。
      缺页处参差不齐的断口刺得他眼睛生疼,前一页还写着 “救魔族少年于玄冰崖下”,后一页却只剩零星的残句“... 不可信... 血契... 命不久矣”。他反复摩挲着残留的字迹,仿佛能摸到纸张背面凹陷的笔痕,心口像是被悬在半空,既想知道那魔族少年的命运,又忍不住猜测写游记的人究竟遭遇了什么。
      雨不知何时停了。
      少年垂眸凝视着那些残缺的文字,忽然长叹一声。他小心翼翼将游记收进桐木匣,走向伊介的书房。檀木书架上,这些破旧的游记与整齐排列的典籍格格不入,燕临溪却郑重地将它们塞进最里层,藏起了一个谜题。
      丹峰寂静无人,唯有那株万年雪松依然挺立,枝头的积雪簌簌落下,在空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雪坑。
      燕临溪站在屋檐下,望着漫天飞雪,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百无聊赖。指尖传来的微微发痒,是许久未握剑的悸动,催促着他奔向那片熟悉的天地。他深吸一口气,踏着厚厚的积雪,朝着远处那尊熟悉的身影走去。
      巨大的青石旁,封无早已被厚厚的积雪掩埋,只露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燕临溪快步上前,双手扒着封无身上的积雪,终于,封无那身素白的衣袍展露出来。他抽出腰间的长剑,轻轻塞进封无的手中,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期待,“陪我练剑。”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北风,封无毫无反应,时间好像在他身上停止了流动。
      燕临溪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满是失落。他垂眸,声音轻得几乎被风雪吞没,“我很抱歉。”
      可封无依旧沉默不语,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
      不甘心的燕临溪围着封无转了几圈,眉头紧紧皱起,眼神中满是疑惑。他伸手在封无身上摸索着,嘴里喃喃自语,“你是哪里坏了吗?之前还会跟我互动来着。”
      封无突然动了,身形一闪,巧妙地避开了他的某些触碰,袖袍一挥,一股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朝着燕临溪扑面而来。燕临溪被吹得后退几步,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可眼中却燃起了兴奋的火花。
      在这阵风过后,封无又恢复了之前的静止状态。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整个人挂在封无身上,双手死死抓住封无的手臂,声音里带着撒娇和耍赖,“陪我练剑,陪我练剑,陪我练剑!”
      封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不堪重负,单膝缓缓跪地。却依旧面无表情,轻轻一甩,将燕临溪抛了出去。随后,迅速起身,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他指尖凝出一抹冰蓝,在雪地上缓缓写下,“无事不扰,回去吧”
      写完后,他又如同之前那样,恢复成了那副沉默的姿态。这冷漠非但没有让燕临溪退却,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好胜心。以往封无总是顺着他,可这次居然不听话。
      燕临溪的眼睛亮得惊人,他猛地折下一根雪松枝。没有动用一丝灵气,仅凭精湛的剑法,挥舞着树枝冲向封无。树枝划破空气,发出 “呼呼” 的声响。
      封无终于不再无动于衷,他微微侧身右手掐诀,周围的灵气迅速汇聚,眨眼间,一把晶莹剔透的冰剑出现在手中。
      “这才对嘛!” 燕临溪大笑着,眼中满是战意。
      两人的身影在雪地中交织,剑影闪烁,冰花四溅。燕临溪的剑法大开大合,每一招都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封无则是剑走偏锋,所过之处,地面瞬间凝结成冰,冰刺不时破土而出。
      风雪似乎也被这场激烈的战斗所感染,愈发狂暴。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却在靠近两人的瞬间,被剑气和灵气震碎,化作一片晶莹的雾霭。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寒意和激烈的战斗气息,分不清是雪更冷,还是剑更寒。
      暮色将歇,银蓝的天幕上渐次亮起星子。
      燕临溪单膝撑地,胸口剧烈起伏,发梢滴落的汗水在雪地上晕开深色痕迹。他长剑拄地,待最后一丝剑意消散在晚风里,才重重吐出浊气。身后青石表面凝着薄霜,却被他毫无顾忌地躺上去,冰凉顺着脊背蔓延,换来一声惬意的喟叹。
      他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声音,潺潺的溪水流动声,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还有那雪花簌簌落下的轻轻的声音。
      封无收剑的动作像是被按了慢放 —— 素白衣袖垂落时带起细碎冰晶,苍白的面容在雪幕中忽隐忽现。他,空洞的眼窝带着凝滞的目光穿过纷飞的雪片,落在燕临溪泛红的脸颊与凌乱的衣襟上。
      一片六角形的冰晶正巧落在封无摊开的掌心,透明的棱角折射着星辉。他忽然动了,带着执拗无痕地靠近,骨节分明的手指悬在燕临溪眼前,将雪花递给了他。
      做完这一切后,封无退回雪松阴影下,恢复成一尊沉默的雕像,任由雪花一片片落在他的肩头。
      燕临溪回想方才交手时封无挥剑的弧度、闪避时侧身的角度,如同记忆深处的某个身影。那抹藏在剑气里的熟悉感,如同被风吹散的沉香,若有似无。
      他盯着封无衣摆被风吹起的弧度,轻声呢喃,“你到底是我的那个师侄,还是我的师弟。”
      声音被风雪扯碎,落在沉默者耳畔时已不成字句。
      等了许久,燕临溪自嘲地笑了笑,揉了把凌乱的头发,“瞧我这记性,你不会说话。”
      他再次躺回青石,望着夜空舒展四肢,星光照亮他眼角未褪的笑意。
      玄云山的风裹着熟悉的松香掠过发梢,那些在俗世沾染的疲惫与惶惑,被一阵风吹散,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让他感到无比熟悉与安心。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个时不时就跑来烦他的老门主。
      “哟 —— 这是谁家的小徒孙,躲在这儿装蘑菇呢?”林深处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老门主特有的拖腔。
      一道玄色身影拨开藤蔓晃了出来。老门主手里端着个青瓷盘子,桂花糕的甜香隔着三步远就飘了过来。他故意把盘子在燕临溪鼻尖前晃了晃,“前儿个是谁捧着师祖的游记啃得入迷呀?这会子就嫌我烦了?”
      燕临溪眼皮都没抬。
      可老门主偏偏不罢休,盘子晃得更欢了,“叫一声好师祖,就告诉你伊介那小子啥时回来。”
      “师,祖,真,好。我,好,喜,欢,师,祖。” 燕临溪咬着牙把每个字拆成两半说。
      老门主被逗得哈哈大笑,终于把盘子搁在石桌上,自己则像个顽童似的盘腿坐下,道袍下摆扫落石缝里的青苔,“好消息!你师父踩着传送阵往回赶呢,明儿就能抱着他的丹炉蹦跶回来了!”
      燕临溪 “噌” 地坐起来,刚才的慵懒全化作亮晶晶的期待,抓起块糕点就往嘴里塞,“不对啊,伊介说要半个月 ——”
      “那败家子!一路拿我的腰牌赊传送阵,也不知在外头欠了多少灵晶!”老门主夸张地一拍额头,边说边偷瞄燕临溪的储物戒指。
      燕临溪被逗得直笑,说着下意识摸向脖子上的储物戒,“伊介钱很多,比你的口袋丰盛多了。”
      伊介作为一名富得流油的丹修,向来不缺钱,杂七杂八的事情但凡能用钱解决的,他绝对不会多费一丝力气。而那些没花钱解决的事儿,必定是他真心想做的。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更心痛了。”老门主装模作样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脸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搓着手等在一旁。
      “师祖?你穷到找我要钱了?”燕临溪听闻此言,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离谱的师祖。惊讶归惊讶,他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掏了掏挂在脖子上的储物戒指。
      巧的是,里面刚好有丐子给的报酬——一堆魔核。
      老门主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了。这些魔核显然是哪个不长眼的魔修用生命给出的报酬。可是,魔核这玩意儿虽然珍贵,却不能用来布阵。更要命的是,上周伊介刚往他丹房塞了整整一麻袋魔核,说是 “孝敬师祖,布阵玩”。
      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徒孙啊……” 老门主捏着颗魔核,指尖微微颤抖,“你师祖我最近在研究的是‘万籁俱寂阵’,需得用纯净的灵晶才行……”
      他话没说完,就见燕临溪又在戒指里掏啊掏,最后摸出一串快要化掉的糖葫芦,看得老门主眼皮直跳。燕临溪之前结丹的时候把戒指里的积蓄都花得一干二净了,如今里面确实空空如也,只剩下齐休给的那堆吃的和玩具了。
      燕临溪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糖葫芦放到了老门主手上。此刻林子里静得可怕,只有风穿过槐树叶的沙沙声,像在替两人叹气。
      燕临溪盯着老门主手里那串糖葫芦,又看看自己空荡荡的储物戒,忽然觉得鼻尖有点酸。
      老门主则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丹峰,想起自己藏在丹炉底下的最后半块下品灵石,突然很想问问眼前这小子:他们咋就混成了玄云山最穷的剑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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