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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孤帆与鲸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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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浴室镜子盖上一层浅淡雾气,暖黄灯光落下也变得朦胧,外面是电视机放着不知哪部电影的声音,司卿擦干净镜子,看着自己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地儿,涂药疼得司卿龇牙咧嘴,连连到抽冷气。
现在放松下来了,打斗和剧烈运动的酸痛才蔓延全身,浑身青一块紫一块跟花斑猫似的。
司卿对着镜子在耳朵上贴了张创可贴,撇嘴嘟囔说了一句真倒霉。
“倒霉什么呀?”本该映着司卿的面容的镜子突然窜出另一张脸,吓得司卿崩溃大叫。
“啊!死阿薇!都说了让你不要这样突然出现,会被你吓死的!”司卿拍着胸口平复受惊吓的心脏,抬手动作扯到伤处又“嘶”了一声。
阿薇面带无语弯曲食指敲在镜子上,半透明的手穿过镜子发不出半点声响,司卿有些头疼,他忘了女孩是离魂状态,连鬼都算不上,制造不出诡异声响,也没法让电灯闪烁。
司卿抹完药穿上浴袍,阿薇看着他一身青紫显得有些稀奇。
“哟,你这是打架去啦?”阿薇语气和表情都有些贱嗖嗖的。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差点被董顾北和唐逸弄死。”酒店落地窗外是纷繁世界,从高处看去带着纸醉金迷的意味,越往高处看去,越发空旷寂寥。
“什么意思?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阿薇收起语气里的调侃,飘到司卿面前,神色也不似刚才轻松。
司卿盘腿坐在床上将晚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给阿薇听,阿薇听得心惊后怕,说完司卿抱怨了一句看来自己必须得炼制一些致命的蛊毒来保身,阿薇则是盯着司卿半晌才开口。
“司卿,你千万不能死。”平常阿薇的语气一直很轻快,偶尔贱兮兮,司卿曾说过她要是还活着肯定是个女流氓,可现在她话语中是压抑和沉重,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司卿竟看到了泪光。
“嘁,我才不会轻易死掉,那群混蛋这样欺负我,我还没报复回去!”
“能看见我的人只有你了,如果你死了,这世上就再也没人看到我、听到我了。”
房内陷入沉寂,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有时候活着的意义很模糊,想不通,说不明。
司卿天生自带邪气和灵力,黑白术士都视他为异类,曾经他也想过,正邪两面,选择其一就好,可他选择不了,邪气浸染不去灵力,灵力净化不掉邪气,他困在夹缝中步步为营,躲藏、隐匿、默不作声。
对阿薇而言,她醒来时就漂浮于流云中,她并不像鬼魂邪祟惧怕纯洁灵力,也不会受到邪气蛊惑吸引,没人碰得到她,看得到她,听得到她,每天困在无尽孤独寂寥中寻找自己空白的记忆,这世间唯有司卿这么一个人看到她,就连名字也是司卿给她取的。
两人相遇也是意外,司卿看见了坐在寝室阳台护栏上的阿薇,阿薇没有受到灵邪相容力量的影响。
他们就是无帆无浆的船和频次失率的鲸鱼,在没有海岸的海中遇见了彼此,抱怨上天无趣折磨他们也好,庆幸缘份怜悯也罢,总归船和鱼找到了陪伴。
“我也不懂我的命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这世上只有你看得到我,有时候我想,我们两个能遇到,是注定的缘分吧,你我都是不平凡的人,大概就要比别人多感受他们感受不到的。”
“去他妈的天道命运,能活活,活不了就干!”
两人相视耸耸肩,同时笑出声来,命运这个话题对于他们来说太宏大了,得过且过,开心一日算一日,本就孤独的两人成为依靠就该庆幸,至少不至于带着孤独葬入土里。
深眠梦中,司卿看到了好多悬挂屋顶的铜铃,屋内摆放着一张被纱帐笼罩的床,透过模糊影子大概能看出上面睡着的是个女孩,司卿想看清那人是谁,却怎么都靠近不了,醒来时外面早已天光大亮,对于这些无端奇怪的梦,司卿早已习以为常。
回到学校司卿像没事人一样,除了不小心露出的淤青以外,该和同学吃饭、聊天一样都不耽搁,那天的事情就像没有发生一样,唐逸这些天一直都在留意他的动向,却没发现任何异常,甚至遇到他和董顾北不会刻意避开,还会露出挑衅意味的笑来。
司弥鸳给司卿说,打算接受万灵宫邀请,送司卿近万灵宫学习,成为正式术士,司卿答应得干脆,他知道自家老爸既然做出这个决定肯定是考虑很多,同时老妈也是应允的。
这个决定司卿没有异议,反倒是司弥鸳开始担忧告诉司卿:“小崽,如果你不愿意进万灵宫也可以,但是进了以后,你灵邪双生这件事,就瞒不住了。”
对于这个担心司卿想得很豁达,这件事本来就不容易隐瞒,与其躲躲藏藏,不如就大方暴露给他们看看,我身带邪气又如何?看不惯我那不照样得和我共处。
董顾北是最先应验那人,看不惯司卿,却不能对他动手,司卿还会摆出嘲弄表情取笑他,意思就是“当时想弄死我,可惜马上我们就要共事一处了”,阴阳怪气向来是司卿拿手的。
得知司卿要被纳入万灵宫时,董顾北第一时间提出反对,理由是司卿心术不正再加之天生深藏邪气,肯定有问题,如果纳入万灵宫日后定会酿成大错。
傅元柯,也就是董顾北的师傅平复徒弟的情绪,告诉董顾北将司卿纳入万灵宫的目的就是为了将他引入正道,这样放任他做一名民间术士,反而更容易走向歧途,开导了好久董顾北才悻悻松口,傅元柯知道,董顾北内心仍有芥蒂。
芥蒂产生可以是一瞬间,消除却要用时间做药引。
现在遇到司卿挑衅,董顾北都是咬牙捏紧拳头隐忍,打算等司卿进了万灵宫再好好收拾他。
学期末这段时间三人相安无事,司卿本以为只要静静等待假期进万灵宫训练就好,可考试周前一晚还是出现意外。
午夜凌晨狂风肆虐,似要再落下一场大雨,寝室外风声呜咽,细听其实是凄厉嘶嚎,司卿脑袋埋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最终起身看了眼手机。
三点十八分,手机灯光照亮司卿疲惫双眼,可外面实在吵得人烦心。
“这些邪祟今晚是疯啦?怎么全跑学校来了!”说着司卿抹黑翻下床,阳台外阵阵黑影一闪而过,鬼气弥漫。
看着这些邪祟鬼魅都朝一处飞去,司卿有些好奇“他们”到底要干嘛,但出于自己灵力特殊,司卿也不敢轻举妄动。
本以为鬼嚎持续不了多久,不曾想这声响不减反增,这种情况下司卿根本睡不着,索性打算去看个究竟。
寝室楼这个点已经上锁,要想出去就只能从阳台,司卿找出之前买的一把手工油纸伞,在身上洒下驱邪蛊,手机屏保也换成了【驱鬼逐邪符】。
一切准备就绪,司卿放缓动作拉开阳台推拉门,估计是推拉门年久失修有些生锈,在打开瞬间发出一声机器刺耳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吓得司卿咧嘴顿在原地。
等了半晌没有听见床上室友醒来,司卿才反应过来鬼气阴重时,普通人身体里的生气会运出大部分保护他们不受鬼气影响,现在除了给他几个耳光,不然大一点的声音都吵不醒他们。
“阿薇,阿薇!你在不在!”司卿本能压低声音朝阳台外喊,额前刘海吹得偏向一边,喊了半天也不见人影,嘟囔着这死丫头关键时候总找不到人。
撑开油纸伞灵力注入其中,司卿迈上护栏一跃而下,他就像乘风而起的蒲公英种子。鬼怪从他头上掠过都没注意到他,抓着伞柄随着鬼怪聚集的地方飞去。
还没到达地方,司卿就被眼前景象震撼,随后汗毛倒立,远远看去鬼怪邪祟聚集成一片黑云,比那天他招来的还要庞大得多。
鬼群聚集在学校人工湖上方,人工湖水位因为这两天大雨涨了许多,湖边闪烁路灯下司卿看见三簇人影,光线不太清楚,看了半天才看清是董顾北和唐逸,另外一个是他没见过的身影。
司卿落到地上,收起伞躲进小树林中,人工湖底突然传出空灵龙吟,像是悲悯,像是不甘,司卿听得心惊,看到湖边三人没有任何反应,觉得估计是因为鬼嚎声吵得他耳鸣听错了。
因为距离原因根本没办法听到三人在说什么,连口型都看不清,本想挪动身体往前靠一些,只是脚边灌木稍微一动,一抹红色影子直直飞来,司卿迅速伏地躲避,衣服因为趴下的动作灌入空气鼓起,后衣领堪堪挂在刀尖上从后背撕开,短刀带着睡衣碎片插在身后树干上。
“出来!”其实刚刚司卿落地时董顾北就察觉到了,余光看到他躲哪儿就有些提防,司卿一动,他就以为司卿想要袭击他们。
董顾北也没想到伤害司卿,如果司卿不动,那把刀只会从他脸庞飞过,董顾北也没想到司卿反应会那么灵敏。
“你这人有毛病吧!动不动扔刀子,你以为你是小李啊?你毕业要去马戏团上班吗?还是说要去大润发杀鱼?”司卿上半身裸露,双手抱在身前遮挡,嘴巴连珠炮似的往外蹦话。
“谁叫你鬼鬼祟祟的。”董顾北懒得和司卿吵,手中银丝一拉收回匕首,接这个身旁两人商量如何取出湖底的东西。
司卿撑开油纸伞挡着上身走向三人,心里问候了董顾北千八百遍,想着有机会一定要把他练成人蛊,刚靠近湖边,司卿鼻尖皱起眉头,他惊诧学校湖底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这是哪儿来的?”湖面泛起波澜,湖底隐隐透出难以察觉的红光,司卿蹙着眉头怔怔的盯着湖底那抹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