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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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意外发生在妹高考完的第二天。
哥说，等把这笔钱交过去，家里的债务就算还完了。
哥还说，说自己要买点菜带回来跟妹烫火锅。
盛夏的蝉鸣催的人心燥。
菜买回来了，但哥是带着一身伤回来的。
妹什么都没有问，她只是看着哥朝自己笑。
哥说，他今天破例买了两罐绿色外包装的、两块五一听的啤酒带回来。
哥说，小宝长大了，可以喝酒了。
哥说，祝小宝毕业快乐。
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将菜拎进厨房，又跟着哥屁股后面打下手。
那天，两个人挤在租来的房子里烫火锅。
哥又哭又笑。
哥说，妹终于不用再过苦日子了。
哥说，妹永远是天下最最好的妹。
哥说：“妹……要好好学习，不要像哥一样没用。”
“妹，哥好想你走出去——要走的远远的，别回头，别看哥，快快往前走，不要回头。”
但哥又说：“可是妹啊，哥哥只有你了，哥 ……”
没等后半句说完，哥醉得不省人事。
妹用肩膀扛着哥的胳膊，将哥搬回了床上。
哥在梦里还在哭。
哥说——
“妹啊，哥真的真的只有你了……”
打那儿之后，哥在一夜间退化成一个小孩。
2.
哥不是妹的亲哥，妹也不是哥的亲妹。
妹的爸妈不要她了。
那年妹七岁。
家里，姐姐、弟弟都要了，唯独不要她了。
哥的父母一出楼，就看到了蹲在公司门口的妹。
“孩子，你的爸爸妈妈呢？”
“不知道……”
哥的父母把妹带回去安顿，想着明天把她带警局去，于是哥和妹就相见了。
“你有名字吗？”
“你怎么一直在哭啊？”
“别哭了，尝尝这个小蛋糕，草莓慕斯的，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那年哥十四岁。
妹第一次抬头见哥，见的不是哥真实的模样，而是被泪水扭曲后却依旧澄澈的那双眼。
亮晶晶的，跟水一样温柔。
妹把自己缩成一团，是哥坐在她身旁一勺勺地将蛋糕舀给她吃的。
“别哭别哭，来，吃口蛋糕，吃点甜的心情就会变好。”
“乖乖，来，张嘴。啊——”
“好不好吃？好不好吃？再吃一口吧。啊——”
十四岁的哥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会哄人。
妹吃着吃着就不哭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眼泪都流干了。
哥将蛋糕递到妹手上，抽了手纸给妹擦眼泪。
纸巾吸收了妹的泪花，妹撇过头。
“我爸爸妈妈不要我了……”
这是妹人生第一次同哥说话，说的是她被抛弃的事实。
哥一时间也愣住了。
良久，哥揉了揉妹的头，让她乖乖在房间里坐会儿，自己要出去同父母说些话。
那天，妹不知道哥究竟同叔叔姨姨说了什么。
妹只知道，从今天往后，她是有哥的人了。
她被人收养了。
3.
哥其实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妹能从别墅里的花园里知道，妹能从花园里的大喷泉里知道，妹能从喷泉中一个个沉底的小金币里知道。
哥很喜欢玩往喷泉里投硬币许愿的游戏。
那天，哥也往妹的手里塞了一个小金币。
他说，往许愿池里投硬币许愿很灵的。
妹攥着手里小小的硬币，抬头看着哥。
哥已经闭上眼，双手合十地开始许愿了。
于是妹又看向自己手中那枚小小的硬币。
妹知道，哥的愿望都是由哥的爸妈实现的。
她不是哥的爸妈的孩子。
她许的愿望不会被实现。
所以被哥拉着许愿那天，妹什么愿望都没有许下。
“咚。”
小小的金币投入池中会溅起大大的水花。
妹茫然地看着沉入池底的小金币，哥则是笑着摸了摸妹的小脑袋。
哥蹲在她身边，笑眯眯地朝她说道：
“妹，不用担心。如果许愿池不能实现妹的愿望，那就让哥来实现妹的愿望。”
妹有点后悔自己没有许下愿望了。
但妹只是笑着摇头同哥说：
“没事的，哥，我的愿望很简单的，一定可以实现。”
那年，妹许下了一个空白的愿望。
等着日后的自己来填。
4.
妹有点后悔当年自己没有许下愿望了。
如果这个愿望可以弥补的话，她希望哥能快点好。
盛夏的太阳十分毒辣。
空气里的闷热无孔不入。
妹的身体像是洄南天时的墙壁，不算白皙的皮肤上浸满密密麻麻的汗水。
今天天气实在是好。
妹给插在废旧玻璃瓶里的小雏菊换了水。
哥坐在沙发上手足无措地看着妹。
他想要为妹做什么，但他不知道要为妹做什么。
良久，他看着妹因收拾房间而干渴皲裂的双唇，去厨房倒了一杯水，怯生生地捧到妹面前。
妹……
喝水……
5.
“哥，喝水。”
妹初中了。
哥也大二了。
哥经常会给妹辅导功课。
妹很聪明，学校里学的那些她根本不用人辅导。
但她想让哥多陪在自己身边，便借口学校留作业，需要家长考课文单词。
哥从来不怀疑妹。
妹背诵的时候，他就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妹时不时会用自己的余光偷看哥。
哥生得实在是好。
哥留着一头长发，眼睛是小说里才会有的桃花眼，又红又薄的嘴唇就算不笑也自有一段风流弧度。
倘若哥不是哥，那他必定是个极有灵气的女孩子。
妹总会这样暗戳戳地想。
妹背诵完总能得到哥一箩筐的夸奖，都快把她哄成胚胎了要。
妹很喜欢这种感觉。
但妹最喜欢的还是看哥拉小提琴时的样子。
哥的手很好看，白皙的、纤长的，瓷一样白腻的皮肤下可以看见分明的骨节和淡青色的血管。
哥的指甲也修的很好看，圆润的、干净的。
妹总是在幻想自己去握哥的手。
她知道，那双手虽然看起来冷冷的，但握上去的话一定很温暖。
6.
妹握着哥的手。
夏天还是很热，两人手心相抵，孕育出一层薄薄的汗。
妹不喜欢出汗的黏腻感。
但因为是哥，妹没有收回手。
屋里没有开风扇。
像是知道妹会不舒服，哥握了一会儿便松了开妹的手。
哥开始玩妹的指头。
一根……两根……三根……
哥将自己的指腹一点点贴合上妹的指腹。
直至两个手掌全部贴合，哥起身，歪头探索了下妹的神情，如瀑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在妹的身上，像一张蛛网，恨不能将妹包裹。
妹还在盯着那个会发光的东西看。
哥想了想，默默将视线移动回与妹贴合的手上。
哥的手腕轻轻转动。
两人手指相错，十指交叠。
哥的脸上露出一丝餍足的笑容，随即心满意足地乖乖躺回了妹的腿上。
这天下午，妹一条腿上枕着哥的脑袋，一条腿上搁置着她的未来。
忘记清灰很久的电脑风扇发出“嗡嗡“的蝉鸣声。
妹看着自己当年最想考的院校发愣。
直到哥将妹的手放到自己的发顶揉蹭，妹才回过神来。
她关掉了那个院校的网页，又打开另一个院校的网址，打通了上面的电话。
“喂？您好，我想请问，高考698分，报考您们院校的话可以免学费吗？”
7.
“妹啊，哥的大学读不成了，但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好好考个大学。”
“妹啊，哥不是逼你，只是哥……哥真的没办法了……”
“妹啊，哥只想你好好的。”
变故发生的那天，哥和妹被赶出了住了七年的房子。
今年，是妹的十四岁。
哥的父母破产了，还欠了外头一大笔的债。
房子，被抵押出去了。
卡，也被冻结了。
那天，哥跪下求人再宽限些时间，让他带着妹好好安顿。
那天，哥攥着手里的一千五，带着妹出去租房子。
房子租好了。
妹想帮哥，但哥只让妹坐在沙发上好好休息。
他揉了揉妹的发顶，像妹七岁那年一样。
“没事的，妹，哥会带着你好好活。”
从那天开始，哥什么都没了。
哥只剩下妹了。
8.
免学费，可以的。
甚至还有奖学金。
妹礼貌地挂断了电话，在电脑上填上了自己唯一的志愿。
电脑被关上，妹的心里没有滋味，只是垂头看着像小猫一样躺在她腿上的哥。
妹到底还是没有考自己喜欢的院校。
她选择了一个市里离家很近的普本。
小时候哥把妹养大，现在，是时候让妹再把哥照顾长大了。
“哥啊……哥啊……”
妹捋着哥柔顺的头发，一边捋一边笑，一边笑一边用手指卷曲着哥的发梢。
可妹笑着笑着，就哭了。
自打生病后，哥对妹总是怯生生的。
妹哭了。
哥轻轻地、试探性地伸出手，用柔软的指腹剐蹭去妹的泪花。
然后，哥伸出湿软的舌尖，舔了一口手上的泪痕。
——眼泪是咸的。
哥皱了皱眉头，起身，捧着妹的脸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泪痕，似懂非懂地兀自喃喃道：
“妹……不哭……哥在呢。”
“哭不哭……”
“有哥疼妹呢……”
妹本来没有很想哭，可听到哥这些话，她就觉得很难受。
泪是一滴滴砸在哥的腿上的。
哥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妹的泪花。
妹哭着哭着就笑了。
妹觉得自己也病了。
妹知道自己不能病
妹握过哥的手。
小小的出租屋内，妹抱着哥。
两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一呼一吸间氤氲的都是湿润的因子，连带着玻璃窗外的太阳都被打湿了。
哥常说：因为有了妹，哥才是哥。
可妹说：正是因为有了哥，妹才能是妹。
干燥的房间内满是潮湿，像极了南方的洄南天。
可北方哪里会有洄南天？
既然没有洄南天，那么哥啊，我们的潮湿是从哪里来的呢？
小小的房间内，妹就这样抱着哥，将哥的头埋进自己的颈肩。
哥没有哭。
是妹在哭。
直到这一阵抽泣过后，妹才从肺腑里挤出一句话来。
妹说：
“以后就让妹来照顾哥吧。”
9.
哥辍学了。
学费那么贵，哥承担不起的。
更何况家里有个还在念初中的妹。
哥想着怎么也要把妹供着读完大学。
哥是音乐学院的高材生……
不。
哥不是。
哥是酒吧驻唱的吉他手。
哥是给客人端盘子的服务生。
哥是买菜哪怕只为了一毛钱都要跟人狠狠辩论半天的讲价能手。
哥什么都是。
哥还是哥。
只是哥再没有小提琴了。
哥打了好几份工。
妹眼见着哥一天天清减下来。
但哥从来不说。
妹的学费都是哥交的。
哥还能时不时地给她带回来些好吃的。
哥还能攒钱在她生日时给她买蛋糕。
哥甚至还能咬咬牙攒下钱给她买一个便宜的笔记本电脑。
那天，哥亲手将电脑拎回家。
哥在电脑外头蒙上了一层布，然后就去做饭了。
晚上，妹回来了。
哥跟变戏法似得将电脑外头的布一掀，跟一个献宝的小孩子一样，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妹。
哥笑眯眯地开口问道：“怎么样，妹？哥厉害吧？”
妹只是淡淡看了一眼，
妹什么也没说。
妹将书包放下，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哥。
哥有些不知所措。
哥走到妹身边，蹲在她身旁，用妹那双想过很多次的干净的、温暖的手拢过妹的双手握住。
“怎么了小宝？是不是在学校过得不开心？”
“有什么不开心的跟哥说好不好？不要憋在心里，会越来越难受。”
“跟哥说，究竟受什么委屈了？”
哥喜欢在私下里、私密时偷偷管妹叫“小宝”。
因为哥觉得，妹始终是哥的宝贝，是哥在贫瘠的生命里最为珍贵的“小宝”。
哥不希望有人伤到自己的小宝。
无论哥怎么问，问得天花乱坠，妹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哥。
静得跟死水一样。
良久。
妹开口，
妹看着哥，
妹说：
“哥，我不想读书了。”
哥的指尖一下子就凉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