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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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妹的身后长了个小尾巴。
是哥在牵着她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妹来到厨房，看着一灶台的锅碗瓢盆直发呆。
两人打早上到现在还没吃过一口饭。
妹不会做饭。
眼下，哥的肚子在咕咕叫，妹的肚子也在咕咕叫。
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一只手放在自己饿瘪的胃朊上揉了揉，另一只手还在攥着妹的衣角。
约么给自己揉了两圈，哥又怯生生地牵了牵妹的衣角。
妹回头去看，就见着哥伸出食指指了指她的肚子。
妹这才意识到，她不饿不代表哥不会饿。
她耽误了太多的时间。
妹抓起手机。
偶尔吃一顿外卖也没关系吧？
妹手机里是哥给的生活费。
妹高中的时候就在想着给哥省钱。
学校的食堂菜系眼花缭乱，但妹只会花一块钱买上一碗白饭。
免费汤里也有很多菜。
妹就凭着这么一碗饭、一碗免费汤一天一天撑下来的。
偶尔、偶尔妹也嘴馋，加上一直这么吃下去，哥会发现她在省钱的。
妹每两三周会去学校外的快餐店去吃午饭。
十块钱的盒饭，可以随意盛，只要不剩就好。
妹每次都能吃很多。
因为她知道，这次吃过，下次就要好久好久才能吃到这些好吃的。
妹看着卡里不算少的余额，又看向哥，打开外卖软件的界面。
“哥，你想吃什么？”
哥眨巴了两下眼。
哥听不懂妹的话。
但哥看了看手机上眼花缭乱的颜色，又看了看妹的脸，笑了。
妹很喜欢哥笑起来的样子。
哥的笑总是温温的，不会太炙热，也不会太冰冷。
像冬日里捧在手心中的热可可，像夏日酸梅汤里搅动着冰块的白瓷勺。
妹很喜欢哥，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到只要看哥笑，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跟着一起笑，而是觉得炫目。
哥的脸庞宛若夕阳西下时一抹璀璨的烟火，定睛注视过的妹在一阵炫目过后只觉得胸口发闷，如同是被上了锈的钝器击中了一样，心脏发痛，眼前发黑。
妹是不能喜欢哥的。
因为妹是妹。
思绪被脸部的碰触硬生生拉扯回来。
妹看着哥。
哥凑近了妹的脸，笑盈盈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妹这才发现，哥的眼与她的眼只差一指之遥。
哥的头发从白皙纤长的脖颈处垂落，像是一张细密的蚕茧，将两人包裹进比这间出租屋更为闷热、潮湿、狭窄的空间内。
两人距离之近，近到妹的眼睛里只有哥。
妹甚至不敢呼吸。
妹能感受到哥温热的鼻息扑在自己脸上，像是突然上涨的潮水，一步步紧逼着她的呼吸。
妹渐渐停止了呼吸，眼瞳颤颤地看着哥的眼。
视线下滑，妹还能看见哥那双莹润嫣红的唇，水红水红的，像果冻。
妹很想啃一口。
妹不能啃一口。
妹感觉到哥碰了碰自己的唇后，又指了指他自己的唇，旋即乖顺地抽身退后。
妹终于可以呼吸。
氧气，氧气，氧气。
妹像一条快要干死的金鱼，拼命汲取着水缸里的氧气。
咚、咚、咚。
四处响起杂乱的撞击声。
什么声音？是楼上的小孩又在敲架子鼓了吗？
妹抚摸着自己的心口。
不。不是架子鼓。
是她的心跳在心猿意马的打鼓。
听啊：咚、咚、咚。
它敲得好响。
2.
咚、咚、咚。
楼上的孩子又在练架子鼓。
租来的房间不隔音，妹和哥每天都能清晰地听到楼上楼下隔壁邻居们的声音。
哥高举起的手最终还是没有落在妹的脸上。
哥的手在颤抖。
在这么一瞬间，哥突然很想给自己脸上来个响的。
是他没有照顾好妹。
妹怎么会想到退学？
那天，哥哭了。
妹是自打家中出事后第一次见哥流眼泪。
哥坐在她脚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双臂交叉叠在膝上。
哥的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
妹听不到哥的哭声，因为哥从来不哭出声。
哥只会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肉啪嗒啪嗒掉眼泪，只在实在忍不住时才会发生几息低不可闻的抽泣。
哪怕这几天压力大到，夜深人静时总会躲在一个人厕所里抽泣，他也从来不哭出声。
哥总会装作自己只是洗漱。
但妹能从哥湿润的脸上发现他泛红的眼尾。
但从这一点来看——
妹其实一点也不像哥。
良久，哥终于从臂弯里抬起头。
他抹了把泪，抬头看妹。
妹扭头，躲闪着哥的目光。
两人就这样一望一躲，屋内的空气静得落针可闻。
在短暂的寂静后，哥抬手揉了揉妹的头。
哥说：“妹，不可以。”
哥说：“妹，哥念不了大学了，但哥一定会让妹好好读大学的。”
哥说：“妹，读大学很好的。在大学你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你会遇到来自四海各地的同学，他们就是妹的台阶，妹可以借着他们的力去上一个更高的平台。读大学很好的，等妹到了大学就知道了。读大学很好的，哥就算砸锅卖铁也要让妹读大学。读大学很好的。”
哥整整说了四遍“读大学很好的”。
妹知道，哥永远忘不了他辍学的事实。
“读大学很好的。”
这是哥的执念。
3.
读大学会好吗？
妹不知道。
门被敲响，是外卖来了。
妹接过盒饭说了句“谢谢”，赶紧关门将门从内上锁，端着饭菜回到房间。
哥现在就是个小孩子。
没有妹在身边，他会很慌乱，一会儿看不见也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心因的缘故，哥在病后就很少发出声音。
离开了哥的声音，妹一开始很不习惯。
但渐渐的……
就还好。
只要哥在妹的身旁，妹就觉得一切都还好。
房间里，哥窝在小床的一角，把自己变成小小一团，怀里抱着的是妹一直摆在床头的泰迪熊小玩偶。
小玩偶看起来很长一段时间了，身上破破烂烂的，有几处甚至渗出了棉花。
哥紧紧抱着小玩偶，用鼻尖去嗅小玩偶身上的味道。
哥以为这样就算是妹还陪在身旁。
妹一直是淡淡的。
她关好门，将饭菜放在她的学习桌上，温声道：
“哥，吃饭了。”
4.
哥吃起饭来也是静悄悄。
也许是从小学的礼仪还在骨子里流淌，哥的吃相很斯文。
妹咬着筷子看着哥。
哥在某个瞬间看向妹，又看了看妹面前空空的饭盒。
哥很努力地想了想，最后乖乖地收了筷子，将还剩一半的盒饭推到妹面前，又拿掉妹咬在嘴里的筷子，并拢好，筷尾朝妹递了过去。
“我不饿。”妹揉了揉哥的脑袋，“我吃完了哥，你慢慢吃，不急的。”
哥很努力地想了一想。
然后他放下妹的筷子，拿起自己的筷子，从筷子头换到筷尾，笨拙地夹了一块溜肉段，小心翼翼地递到妹的嘴边。
啊——
哥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哥也很烦恼。
妹愣愣地看着哥。
哥又将肉往前递了递，朝着妹弯了弯嘴角的弧度。
是浅浅的却又温柔的笑。
一瞬间，妹好像回到了七岁时的那个盛夏。
哥手里捏着小叉子，将一口草莓慕斯递给她。
“啊——”
妹吃了。
哥心满意足地笑了。
哥揉了揉妹的头发，又笨拙地夹了一筷子菜递到妹的面前。
啊——
果然，投喂妹是哥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
妹突然想起来哥第一次做饭做菜的时候。
哥也从没做过，哥特别笨拙，哥差点就把厨房给烧了。
那时候哥和妹真的特别狼狈。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一脸灰扑扑地对方，在某一个瞬间，像是刚开瓶盖的汽水，“呲”地一声迸发出难以抑制的笑声。
那天的阳光也像汽水一样会“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哥和妹笑得靠着墙壁、碗橱柜跌坐在地上。
哥看着垃圾桶里黑黑的煤球，十分有毅力地说：
“妹啊，不要小看哥。总有一天，哥一定会亲手给你做一顿大餐。”
“好啊，那我就等着哥给我做大餐。”
好啊，我就等着哥给我做大餐。
后来，哥慢慢学会了做饭。
妹看着哥胳膊上被油溅过的伤疤。
“还会痛吗？”
“没事了……”
学成那天，哥心情很好，破天荒地给妹做了顿大餐。
两菜一汤。
妹吃得好香。
两人吃完就一起窝在沙发上消食。
哥说：这次只是他一次小小的尝试，等以后，哥一定会做更好吃的给你尝尝。
妹抬头看着哥的眼。
妹没有说，哥这次做的饭其实不是很好吃，很咸，比咸菜还咸。。
其实在哥吃的时候，妹就发现哥已经发觉到这件事了。
哥问妹没觉得菜太咸了吗？
妹假装无辜地说：“没有啊，我觉得正合适啊。可能是学校的饭菜油烟重，给我调成重口味了吧？”
哥半信半疑地给起身给妹倒了杯水。
妹强忍着一口也没喝。
妹天天吃得是米饭泡免费汤，口味一直是淡淡的，根本吃不了咸的东西。
但因为是哥平生第一次不错的尝试，所以妹非常的爱吃，爱吃到她从来没有一天吃过这么多饭。
妹抬头看着哥的眼，眼眶瞧瞧爬上了湿红。
妹知道，正如自己强装着自己口味重一样，哥也在强装着开朗。
哥以前的性格不是这样的。
哥以前一直是非常平和浅淡的一个人，从来没有过什么大情绪。
哥一直是温温和和的一个人，哥在强拧着自己的性子让自己变得开朗起来。
妹知道，
哥的每一声笑，其实都是在哭。
5.
妹看着哥一口一口地吃完了饭，甚至还专门又好好检查哥的盒饭里还有没有剩饭。
高中时妹放学晚，经常让哥吃完饭把剩下的饭留给她就好。
哥晚上要去酒吧当驻唱，凌晨一两点多才能回来。
这中间的时间差，就得哥先做好饭吃完，再留下一些让妹晚上自己用微波炉“叮”一下。
“叮”一下。
哥第一次知道这个词的时候觉得很可爱，讲给妹听，还手把手教妹怎么调温度和时间。
那是哥第一次握妹的手握那么长时间。
妹有些心猿意马。
后来妹学会了使用微波炉，哥就可以放心去上夜班了。
每次回家，妹都能看到用盖子盖好的饭菜。
妹为了省事，将饭菜烩到一起用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
妹会假借课业多的名头偷偷等哥等到凌晨一两点。
她必须要看到哥回来。
学校老师说，去酒吧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妹很害怕哥被坏人拐走。
因为哥长得实在是清秀，不仅女生喜欢，男生也喜欢。
妹很害怕哥被人拐走就不要她了，妹必须亲眼看到哥回来。
妹不能天天都亮着灯等哥等到一两点。
好在她住的房间房门就在玄关旁。
每天夜里，在那些她掐准时间不能被哥发现她在等他的日子里，妹会开启玄关处的小灯，再将自己的房门留个小缝儿。
然后，妹就可以坐在床上等哥了。
哥回来的时看见玄关处亮着小灯，就知道妹在睡觉。
哥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关上灯，就要去卫生间洗漱，却看见饭桌上妹剩下的饭菜。
饭菜已经凉了。
哥其实每天都吃不饱。
哥其实是故意每次吃的很少，为了让妹多吃点的。
他知道妹是有分寸的人，吃饱了就不会再吃。
哥吃掉了妹剩下的那些剩饭，并思索着自己该怎么改良菜谱才能让妹再多吃一点。
哥从来不会知道，当他回来后，妹一直坐在黑暗里从门的那个小缝中看他。
妹庆幸着哥还能回来。
看着哥在客厅里清瘦的身影，妹想：
哥一定得是妹的。
一定、一定，只能是妹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