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南天》朝朝送安

4、4

　　1.

　　在哥生病前，妹总是怨毒的。

　　妹像是在阴暗角落里嫉妒到发疯的女鬼，恨不得把哥一直拴在身边。

　　哥的身边从不缺人围绕。

　　高中的时候，妹亲眼见过哥偷偷从书包里掏出别人给他的情书。

　　她们为什么要给他情书啊？

　　她们为什么要给他情书啊！

　　哥是妹的哥，她们怎么可以跟妹抢哥？

　　小时候的妹是怨毒的，但小时候的妹会隐忍。

　　看着那些堆积成山的情书，妹虽然总是恨恨的，但在哥的面前，她会假装真心地赞叹。

　　“哇，哥，你在学校里好受欢迎哦！好厉害！”

　　妹不知道哥有没有在学校偷看过那些情书。

　　哪怕哥当着她面将那些情书放到一旁，妹也觉得哥是在意她们的。

　　哥怎么可以在意她们啊？

　　哥怎么可以在意她们啊！

　　哥不是妹一个人的哥吗？

　　哥为什么要去在意她们啊！

　　妹在还没意识到自己对哥的感情时就已经率先学会了嫉妒。

　　但哥听不出来妹赞叹中隐隐蕴含的醋意。

　　哥只是笑着揉了揉妹的头。

　　“还好。”

　　哥当着妹的面将那些情书丢掉了。

　　妹不认为哥这么做是因为对那些女生没感觉。

　　哥的家教很严，哥的父母是不允许哥在学习之外有其他任何喜好的。

　　物也不行。

　　人更不行！

　　妹觉得，哥这么做只是不想让哥的父母知道。

　　所以，哥在心虚吗？

　　哥是有喜欢的人了对吗？

　　否则哥在看到她这种几乎要嫉妒到发疯的神情时，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妹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轰”地一声，支离破碎。

　　2.

　　哥的身边是从来不缺人围绕的。

　　哥会拎着一把随便买来的吉他在酒吧里当驻唱。

　　妹知道哥在哪里当驻唱。

　　妹是一个阴暗的尾随者，妹会阴暗地尾随着哥，了解哥的一举一动。

　　妹是从来不上补习班的。

　　在那些不上补习班的日子里，妹借口说自己要在家里复习考试，其实等哥一走，妹就会把自己包裹得像私生饭一样，一路尾随着哥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有时候就连妹都觉得自己太偏激了。

　　可妹做不到放下。

　　只要哥一出去，妹就会觉得哥的身边环绕着一堆女人。

　　在那堆女人中，哥没准儿就会被哪个给勾搭走了。

　　她怕哥这一走，就哥会不要她了！

　　——每当哥不在妹身边的时候，全世界的女生都变成了妹的假想敌。

　　3.

　　哥坐在台上弹吉他。

　　在暗色的酒吧里，唯一的一抹亮光落在哥的身上。

　　哥一头柔顺的长发此刻会被扎成一个底底的马尾垂在身后。

　　柔软温暖的灯光照耀在哥的发顶，如同秋日暖阳照耀在江面上。

　　哥就在这抹金黄中抱着吉他，用他那温暖柔软的指尖扫过每一根琴弦，口中吟唱着不知名的情歌。

　　妹站在阴影里很陶醉地听着。

　　“您好，请问您要点一杯什么吗？”

　　这已经是服务员第三次看到妹了。

　　这个女生实在是太奇怪了。

　　服务员暗暗地想——

　　她自进来后就没点过酒，就一直站在阴影里，最常站的地方是厕所边儿上，常常觊觎着舞台上的歌手，跟一个变态一样。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报警了！

　　“咳……”妹也很尴尬。

　　妹羞得满脸通红，忍不住往上提了提口罩。

　　“没事，我不点，我等人。”

　　说完，妹暗戳戳地指了指台上流光溢彩的哥，心虚又自豪地解释道：

　　“我是他妹妹。”

　　“我来看看他。”

　　4.

　　哥下台后总会有一堆女生围绕着他。

　　“帅哥，可不可以加个微信？”

　　妹在一瞬间又变成那个怨毒的女鬼了。

　　妹暗暗地看着哥。

　　妹看着哥露出和煦的笑容，看着哥拿出手机，看着哥被她们邀去别的地方再喝一杯。

　　“不了，我家里还有个妹妹在等我呢，我回去晚了她该害怕了。”

　　哥如是笑着拒绝道。

　　妹好恨啊……

　　妹好恨啊！

　　为什么哥要拿她当做借口呢？

　　看哥的那副样子，明明就是很想去嘛！

　　哥不爱妹，为什么要把妹拉出来挡枪呢？

　　哥为什么提起她的时候就跟提起一个拖油瓶一样啊！

　　看着对旁人微笑的哥，妹恨恨地用指甲扣着手心，哪怕手心被扣出一道道紫青色的月牙，妹也不觉得痛。

　　妹恨恨地落下一滴泪来。

　　一瞬间，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如一道岩浆般将哥的后背给烫穿了。

　　哥竟扭头朝她所在的方向看来。

　　妹顾不得抹泪，像个见不得人的小偷一样，瞬间扭头，仓皇逃走。

　　5.

　　为什么呢？

　　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喜欢哥，唯独妹不可以喜欢哥？

　　明明他们已经不在家里了，为什么这层禁忌还笼罩在他们头上？

　　明明他们根本就不是亲兄妹啊！

　　有那么一刻，妹竟怀念起在家里的日子。

　　那时候的哥还被哥的父母严厉地管束着。

　　那时候，哥温柔的眼像一滩死水一样没有波澜。

　　妹是知道哥的痛苦的。

　　但那时候的哥眼里只有妹，哥能接触到的只有妹。

　　妹就是他的唯一。

　　没有人会抛弃掉自己的唯一。

　　可现在呢？

　　哥自由了，没有人能再束缚哥了，哥眼里的死水终于变成一汪活水了。

　　按理说，妹应该为哥感到高兴的。

　　可是哥眼中的那汪水似乎过于活泛了，甚至荡起了波涛，一个劲儿地往其他人身上扑。

　　妹真是嫉妒的要疯了！

　　妹好想把哥拴在身边，永永远远地豢养他。

　　妹的目的达到了。

　　生病后的哥如同一直听话的宠物，无时无刻不黏在妹的身边，嗅着妹的味道。

　　不仅如此，生病也让哥的胆子变得更小。

　　看不见妹的时候，哥真的会害怕到哭。

　　“别不要我……”

　　别不要我。

　　曾几何时，妹也总是在心里这样暗暗地对哥诉说？

　　可与哥不同的是，哥可以站在阳光里说，可以站在妹的身旁说，可以放肆地说，可以肆意的说。

　　但妹呢？

　　妹只能在阴暗地角落里，怨毒地对自己说。

　　单从这一点来说——

　　妹一点也不像哥。

　　6.

　　妹不是很确定现在的哥是否能在某些小事上照顾好自己。

　　比方说……

　　洗澡。

　　第一次洗澡时，妹担心哥会害怕花洒，担心哥忘记调水温，担心哥会被洒满水的瓷砖滑倒。

　　卫生间里的花洒在“哗哗”喷水。

　　妹实在太担心哥了。

　　妹顾不得什么颜面，冲过去一把将厕所的门打开。

　　此时的哥正打算脱裤子。

　　两人四目相对，各自眨了眨眼。

　　哥是病了，但哥还没病到不通人事的地步。

　　在看到妹的一刹那，哥先是愣了一瞬，随即脸红得跟一个西红柿一样，手慌乱的不知道是该先捂自己赤条条的上半身，还是该先去捂妹的眼。

　　妹还在愣神。

　　哥张张嘴，一副要说还不能发声的模样，快要急哭了。

　　“……抱歉。”

　　妹赶紧关上门。

　　现在她不担心哥会不会洗澡了。

　　她开始担心自己了。

　　妹的脑海里全是哥赤裸裸的上半身。

　　在白炽灯的映射下，哥白得像一块莹润的玉。

　　宽肩、窄腰、薄腹肌，还有马甲线。

　　顺势在往上看就是哥那棱角分明的锁骨。

　　哥的长发像海藻一样披在身上，无论是前面还是后面，都有被头发遮挡住的地方。

　　妹好想挽着哥的长发摸一摸哥的身子。

　　好长一段时间，妹就跟做了春梦一样，神思一直晕乎乎的在半空中飘荡。

　　良久，哥气呼呼地从浴室里出来。

　　哥的长发还没有干，发梢滴着水，落在白色的T恤衫上，会将洇湿处打成半透明的颜色。

　　妹看着哥气呼呼地朝自己走来。

　　然后——

　　“啊！”

　　被狠狠地教训了呢……

　　妹揉着被哥弹过的眉心暗戳戳地想：

　　原来哥也不是不晓事理。

　　看来下次要收敛一点了，至少要找个正当理由偷看才对吧？

　　妹不想被哥当成变态。

　　7.

　　夏风是凉爽的。

　　妹刚洗完澡，窝在沙发上倚着哥的肩头乘凉。

　　这个时候往往是妹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

　　因为这时候的妹什么也不用想，只需要担心自己和哥不被蚊子叮咬就好。

　　狭窄的出租屋就像一间破破烂烂的监狱。

　　妹从窗口往外望：窗的外面是破了还没有修补的纱窗，透过纱窗再往外望，是一根根生了红锈的铁栏杆。

　　妹只是如此看着，就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探监她一样。

　　以往这个时候，哥都会窝在沙发的另一边给她弹吉他。

　　只是现在哥病了。
　　哥不会弹吉他了。

　　沙发上，哥看着躺在自己肩头的妹，不顾被潮湿的秀发打湿的肩膀，如小孩子在玩自己心爱的玩具一样，将妹湿漉漉的头发绕在指尖转圈圈。

　　蓝色的天幕将万物蒙上一层透亮的蓝紫色。

　　天边云层翻涌，那是晚风轻拂过的痕迹。

　　肆意的风钻过铁栅栏涌入屋内，妹闭眼享受着晚风的凉爽。

　　良久，哥用余光偷偷看了看妹的神色。

　　妹仍闭着眼。

　　妹不会发现他的小动作。

　　哥看着指尖卷曲着的妹湿漉漉的发，心虚地咽吞口口水，像偷尝到禁果的夏娃，轻轻地、轻轻地，将妹那缕秀发放在鼻尖嗅了嗅。

　　好香……

　　是妹妹的味道。

　　哥睁眼，又用余光做贼心虚地偷看了一眼妹。

　　妹还是闭着眼。

　　秀气娇俏的鼻翼内，妹匀称的呼吸渐渐地沉了。

　　哥像一个见不得光的胆小鬼一样，将妹的那缕秀发放在自己唇边碰了碰。

　　良久，

　　哥最终还是放下了妹的那缕秀发，将熟睡的妹打横抱起，抱回妹的房间里。

　　“妹……睡、睡吧……”

　　哥给妹盖好了小肚子，想了想，又将妹最喜欢的那个小玩偶拿过来。

　　哥没有第一时间把玩偶塞进妹的怀里。

　　他先是自己紧紧抱了一会儿，低头问了问小熊身上妹浓浓的味道，而后才轻手轻脚地地将小熊放到妹的胳膊上，又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妹的胳膊让妹好抱着它。

　　“睡吧……”

　　哥的大脑是混沌的。

　　哥分不清白天黑夜，也分不清炎热凉爽。

　　这世上很多事哥都分不清。

　　但哥清楚地知道，他是喜欢妹的。

　　看着妹的安详的睡颜，哥悄悄地凑近，想给妹一个温柔的晚安吻。

　　——你们是兄妹！你们在一起是没有结果的！你怎么能喜欢自己的妹妹？真恶心……

　　好痛！

　　是谁在说话？

　　哥不知道，哥只觉的自己的脑子好痛，跟有一千根针扎进他的大脑一样痛。

　　在那个瞬间，哥想起来了一些事——

　　哥是不可以喜欢妹的。

　　哥是不可以偷偷亲妹的。

　　哥是个坏哥哥，哥对妹一点也不好。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哥很喜欢很喜欢妹，为什么不可以偷偷亲妹？为什么哥一定是一个坏哥哥？为什么哥不可以跟妹永远在一起？

　　看着妹的睡颜，哥委屈地湿红了眼尾。

　　一滴晶莹的泪点落在妹的脸上。

　　妹无知觉地擦掉了。

　　而后，在朦胧混沌间，哥听到了妹喃喃似的的呓语：

　　“哥，天要下雨了，我们一起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