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南天》朝朝送安

5、5

　　1.

　　哥生病后，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抱着妹。

　　沙发上，哥坐在正中间，妹跟个玩偶一样被圈在哥的怀里，头上还顶着哥的下巴。

　　妹在这个夏天攒了一些钱，足够带哥去医院看病。

　　在一片安静下，妹开口了：

　　“哥，我们明天去看医生吧。”

　　第二天是休息日。

　　妹什么工作都没安排给自己，带着哥辗转进出于各大医院。

　　哥十分抗拒出门。

　　但在妹的坚持不懈下，哥还是被妹硬生生拽走了。

　　检查的时候，医生们说哥有着重度焦虑和应激反应，但具体为什么会导致退行，原因尚不明确。

　　妹只好握着手里大把的挂号单，带着哥去窗口开了大把的药。

　　回去的路上，妹决定带哥吃顿好的。

　　毕竟老让哥吃自己做的那堆垃圾也不是个事儿。

　　大街上，哥很紧张地攥着妹的手。

　　两人的手心出了汗，妹甚至能感觉到哥在紧张地扣她的手心。

　　“不、不要……”

　　妹领着哥站在饭店门口时，哥终于开口，一个劲儿地把妹往另一个方向拽。

　　“怎么了？哥不喜欢吃这个吗？那我们换一家好了。”妹说。

　　“不、不是的……”哥扭过头，慌得眼神儿都不知道往哪放。

　　良久，在妹实在是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哥凑到妹的耳边很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轻声说道：

　　“哥……生病了……哥……不是正常人……麻烦……妹……”

　　这还是哥生病后第一次说这么长的一段话。

　　妹的眼一下子就红了。

　　哥不知道妹为什么会哭。

　　哥更加慌了。

　　哥手足无措地捧着妹的脸，用拇指轻轻揩去妹的泪花，像个慌乱的小孩子一样，涨红了一张俊脸，笨拙地安慰道：

　　“没事的……妹不怕……哥……会好……”

　　“哥不会麻烦妹的。”

　　最后一句承诺倒是说的格外流利顺畅。

　　妹登时破大防。

　　但妹是个好面子死装的人，妹也不想在大街上让自己出丑。

　　那天，因为哥实在不同意下馆子，妹在回家的路上请哥吃了超好吃的冰淇淋。

　　两人手牵着手，手里拿着同种口味的冰淇淋，并肩走在路上，看起来就像情侣一样。

　　回到家后，妹将药一一摆在哥的床头，嘱咐着哥一天该吃多少的量。

　　突然，哥握住了妹的手腕。

　　妹看向哥，就看着哥向妹认真承诺道：

　　“妹……不要怕……哥……会好……只是……慢……”

　　妹轻轻地摸了摸哥的头，微笑：

　　“嗯，妹相信哥的。”

　　“妹一直一直相信哥的。”

　　2.

　　闷热潮湿的夏日即将结束，接踵而来的是更加潮湿的秋天。

　　今天下了雨，是个难得的晴天雨。

　　妹倚在哥的身上看手机。

　　妹的眼被一过一过的绿意晃着，在哥的眼里如同小精灵在眨眼睛。

　　哥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妹的眼眶。

　　“哥，别闹。”妹抓住哥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

　　招聘群里，各式各样的广告弹在对话框里。

　　除却家教，还有咖啡店服务员、快递捡件员、奶茶店调饮师等等职位叫妹目不暇接。

　　妹想多赚点钱，让哥过上好日子。

　　哥看不懂妹在干什么。

　　但妹已经盯着那块会发光的长方块很久了，看都不看他一眼。

　　哥有些委屈。

　　头顶一沉，是哥将下巴垫在妹的脑袋上蹭。

　　妹像小熊玩偶一样被哥紧紧圈在怀里。

　　“嗯？怎么了？又撒娇。”妹搭上哥的小臂向上看。

　　哥的眼圈红红的，一副吃醋又委屈的模样。

　　妹知道是自己冷落哥了。

　　妹将手机息屏，反手揉了揉哥的发顶：“哥今天想吃点什么？”

　　妹是一个阴暗的木头。

　　对于哄人这方面，妹除了使劲儿给人塞好吃的之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哥不说话，哥默默把妹圈紧了。

　　“不走……”

　　像是知道妹今后陪自己的日子会越来越少一样，哥含糊地、小声地在妹耳边呢喃着。

　　“妹……别走……别不要哥……”

　　妹又何尝想走？可这个家全靠她来撑着了。

　　她不走，就没有钱；没有钱，她和哥谁都活不下去。

　　“乖。”妹宠溺地拍了拍哥的脑袋，“妹只是多做几份兼职而已，妹不会不要哥的。”

　　“可是哥只有妹了……”哥的眼神又变回呆滞模样。

　　妹能感受到哥将头颅埋在自己颈肩，温热的呼吸喷薄在皮肤上，烫的人心慌。

　　妹又听到哥在一遍遍地呢喃着那句哥说过很多遍的话。

　　“——哥只有妹了。”

　　3.

　　妹开学了。

　　临走前，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跟哥解释自己只是去上学而已。

　　自己没有不要他。

　　哥是听不懂的，但哥能读懂妹的表情。

　　良久，哥松开妹的胳膊，垂着头喃喃道：“妹只是去上学，妹会回来的……”

　　“嗯，妹会回来的。“妹补道，“跟以前一样。”

　　年级大会上，

　　秃头辅导员说的那些话妹一个字都不想听。

　　妹在底下偷偷看起了手机。

　　直到导员将自己微信的二维码、班群的二维码和年级群的二维码搬上投影幕的时候，妹才抬头略略扫了下码。

　　这种群除了通知信息外没什么用，妹一入群就把群消息设置成免打扰。

　　鬼使神差地，妹点击群聊右上方三个点，查了查群成员。

　　等等！

　　妹原本在划拉屏幕的手蓦地顿住。

　　这个群里好像……

　　有熟人！

　　4.

　　北淮市是个很割裂的城市。

　　市中心无比繁华，而越往外走，就越像是进入了上世纪的电影画面一样。

　　破旧的、衰败的、杂乱的。

　　闹哄哄的气氛与整个城市格格不入。

　　妹以前是那边儿的人，现在是这边儿的人。

　　没有人比妹更知道这其中的落差。

　　如果有，那就只有哥。

　　妹看着指尖停留处的那个头像。

　　这人分明是那边儿的人，怎么会到这边儿来？

　　妹想不通。

　　手机的震动叫妹回过神来，弹窗上正好是那人的好友申请。

　　同意or拒绝

　　妹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

　　5.

　　Ash：好巧啊，你也在这里上学吗？

　　。：嗯。有什么事吗？

　　Ash：也没什么，只是好久不见有点……

　　。：兴奋？

　　Ash：也没有了。对了，开完会之后有时间吗？我们要不去一起熟悉熟悉校园？

　　。：不用了，我还有兼职要去做，没时间在学校里逛，况且不是有地图吗？

　　Ash：……

　　Ash：你是不是还喜欢着你哥？

　　Ash：我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Ash：我真的一点都比不上他么？

　　Ash：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就一次！一次就好！

　　Ash：至少请让我证明一下自己吧……

　　6.

　　他的消息弹得太快了，妹手速跟不上，干脆给他设了免打扰。

　　两人初中当过同班同学，高中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又成了同班同学。

　　两人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但这个青梅竹马总喜欢黏在她身边，五步开外，十步以内，她总能见到他的身影。

　　每次，她都想跟他说：孩子，别跟踪我了，真的很难受。

　　但只要当面一对峙，那人就立刻像早古日漫女主一样，红着脸用书挡着半边脸，将眼神飘向一边，支支吾吾地说着那些早就编好却幼稚的借口，却又在中午午休时趁着班级里没人偷偷给妹的书桌里塞巧克力、小蛋糕。

　　痴汉一样的。

　　妹一直觉得他是个拎不清的人，明明自己已经找过那么多借口拒绝他了，他却总是熟视无睹地跟在她身边围着她转。

　　这并不是妹想要的。

　　所以在一个蝉鸣声阵阵的下午，当他再次抱着书本跟在她假意要去办公室送书的时候，妹一个转身杀得他措手不及。

　　“怎么了？我、我只是去办公室送书……顺路而已。”

　　他推了推厚重笨拙的眼睛，假装自己没有脸红，镜片后的眼睛却不敢直视着妹。

　　“别推了，你的眼镜没有滑下来。”妹当时特别开门见山，“别跟踪我了，我不喜欢你，我有喜欢的人了。”

　　刹那间，整个走廊都安静下来了，原本在讨论八卦的人都噤声朝这边看来。

　　：“那不是宋家的那位少爷么？他怎么了？”

　　：“没听那个女生说么，她不喜欢他，被甩了呗！”

　　：“我怎么听着还有跟踪的事儿？难不成人家堂堂一位少爷会跟踪她？”

　　：“不一定，你瞧那个男的一股书呆子气息，宅男一样，没准儿真会跟踪人。”

　　：“那女生我知道，高二二班的，听说学习不错，纯凭成绩考进来的，还挺厉害的呢，这下一看，的确不好惹啊。”

　　：“哎哎哎，别说了别说了，人家看过来了。”

　　身周人渐渐噤声，妹收回目光。

　　她凑到男生身边低声道：“别白费心思了。你、你的眼镜、你送的甜点，还有你去办公室送书的路线，我通通都不喜欢。”

　　第二天，他就请了假，第三天早上来上课的时候眼睛都还是红红的。

　　从那之后，他摘掉了笨拙厚重的眼睛框，戴上了轻薄透气隐形眼镜，发型也剪成了干净利落的微分碎盖，身上畏畏缩缩的气质散去，竟越发凸显出他贵族少爷的气息。

　　妹再也没收到他的甜点，他也再没有在五步开外，十步以内看见他的身影。

　　反倒是他，换了装扮之后，身边围了越来越多的女生，收到的情书几乎比桌面上堆起来的课本还要高。

　　妹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她也没心思在乎他有什么变化。

　　因为那天哥说自己可能会晚回来一点。

　　晚回来一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妹放学就去跟踪哥了。

　　她没时间管他的。

　　7.

　　折磨人的大会终将谢幕。

　　妹起身就走，门口处，却被人拦下。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只是少了书呆子的气息，多了几分早古霸总文的狂狷邪魅。

　　男人，真是该少看点狗血小说。

　　妹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继续给哥发消息，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臂下一蹲而过。

　　今天答应给哥带小蛋糕，这个时间正好能赶上新鲜的。

　　……呃。

　　他这是在做什么？好烦。

　　妹看向男人的脸，他看起来快哭了，眼尾红红的。

　　但他还在强撑。

　　——哪儿都不硬就嘴硬，哪儿都不行就装行。

　　这是妹在手机上看到的一句话，跟他，好贴。

　　妹本来还在无语，突然，男人一把抢过她的手机。

　　不好！上面还有跟哥的聊天！

　　妹伸手去抢，少年却一臂把她拦开，右手飞快操作 ，不一会儿妹手机清脆的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是不是哥给她发消息了？！

　　情急之下，妹一个扫堂腿！

　　“啊！”

　　少年发出受击音效，狼狈地扑倒在地。

　　手机则顺势转着圈儿地往天上飞。

　　妹猛地一握，手机正正好好稳稳抓在掌心。

　　妹一看——

　　Ash：1000元（已被接收）

　　。：1000元（已收款）

　　妹：“……”

　　这时，妹才听到一旁传来窃窃私语。

　　：“我靠，这女生这么猛？一下子就给人制服了？”

　　：“这俩人有什么恩怨啊？你看那女生脸色都不好了，不会是刚吵架的情侣吧？”

　　：“情侣考一所大学也是很浪漫了！我怎么没和我男朋友考一所大学啊！呜呜呜……”

　　人多眼杂，况且眼下状况实在是不妙。

　　妹低头，看了看自从发出受击音效后就一直趴倒在地的青梅竹马——

　　拽起，抗走，逃离社死现场。

　　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几乎让人炫目。

　　等到大家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妹已经扛着青梅竹马跑出好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