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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求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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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清时浅笑着,抿了口热茶,回答道:“九安也好着呢”
淑妃忍不住笑,神色柔和,眼睛在他身上流转,说“嗯,我看着脸色是比前阵子好些了,想来这禁足禁得好”
“娘娘就别打趣九安了,这样冷的天,娘娘还外出了?”
“去了明妃宫里,这不是新岁将至,该着手准备着”
“新岁?时间过得这样快,竟然快要新岁了”
“可不是嘛,你呀忙着工部的事,哪里会记得这种日子”
“还是娘娘了解九安”
两人如平常母子一般嘘寒问暖,容清时十五便寄养在淑妃名下,那时淑妃还只是个不得宠的贵人,见他实在可怜便在众人不屑的眼神中毅然决然。
宫里的女人,天子宠爱为天,家世背景为地。
淑妃不喜与她人争宠,即使她是圣上曾在府上的三夫人,到了这宫里依旧没能凭着这短暂的爱青云直上,好在她家世好,即使不受宠,宫中人多的是敬她求她。
只是她没想到,有一天,她也可以受着母凭子贵的恩泽,一跃成为三妃之一。
“九安呐,忍字头上一把刀,久了这刀要么刺向自己,要么刺向最亲近的人,我知晓你一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你一味忍让,只得助长了别人的火焰,你想要什么,你争去”
淑妃轻拍着他的手,知道他这一路如履薄冰,但好像如今的成就也没能让他彻底站住脚步来。
他与二皇子容清宴之间的事,她不是不知道,有时也会替容清时委屈,有时也在想为何他不抗争。
她接着又说:“九安,你身后还有娘娘我呢”
容清时垂头,嘴角勾着笑,紧紧握着淑妃的手,像是握住整个冬日里的火苗,他点点头,抬眼与淑妃相视而笑。
“是,谨遵娘娘教诲,只是…九安不想争什么,只想身边的娘娘,好友能平安,还有天下百姓,你们无恙,九安便安心”
“我呢一介妇人,不懂朝堂这些事,但你多长个心眼罢,老是被二皇子压着,什么时候是个头?”
“那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容清时听到这,不忍大笑道:“是是是,娘娘说得在理,九安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娘娘放心吧”
这样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让周围的人都不禁有些热泪。
两位主子算是这个宫中唯一有热气的人。
天色渐暗,淑妃也没强留他在宫里用膳,眼前的人已经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像万千父母一样,送至门外,寒暄几句。
“月儿,快去拿把罗伞来”
“是”
容清时接过罗伞,朝着淑妃点头,便走入雪中。
淑妃站在门口处,看着那年轻的背影与雪融成一片,相处七年,是真的把他当成亲生孩子般对待。
“娘娘,进屋吧,这会儿起风了”
“…嗯”
今夜的雪格外大,好像又冷了些,新岁过后想必会暖和些。
容清时一向怕冷,紧了紧披风,撑着伞慢慢走着,宫道上片刻便积了好些雪,似乎永远也扫不完。
东风跟在后面,察觉出他家殿下有心事,便默默守着,不出声。
争,如今有人告诉自己去争,可他拿什么去争?容清时有些哭笑不得。
想起有一年大容闹洪灾,朝廷治水治了好久,勉强治住了,皇帝为了测试皇子们的资质,也仿了这次灾荒为题,宫里凡是想参加的人便都可以参加。
他争了,可得到的又是什么结果呢?
那时他不过十二,虽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却跟着太傅们学了些东西,想着这次一定要大放光彩,可等来的却不是旁人的羡慕,而是一顿惩罚。
是扣在他脑袋上的品行不端,偷拿测试答案的罪名,连着周围的人挨了打,此后身边伺候的人全换了个遍。
容清时永远记得,那天夜里,他痛得睡不着,正哭泣之时,有人进来了,他哑着嗓音问:是谁?
殿内黑,看不清来者的脸,只隐约觉得,他身形挺拔,声音回响在殿内,语气不咸不淡。
你很聪明,可让人发现了你的聪明才智,你也就没那么聪明了。
十二岁的容清时又哪里能听懂这话,于是他问:我不懂,可我聪明难道不是好事吗?
那人问:你可读过史记?
他答:读过
那人又说: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可知其中典故
他答:知道
那人最后说:你便是那只鸟
尾音刚落,不等容清时再说些什么,那人便走了。
从此,容清时一直想着那晚的对话,他琢磨着他应该学那只鸟丰满了自己的羽翼再飞,亦像土里一直不发芽的种子。
从此,他隐忍着,收着自己的翅膀。
这一晃,他藏了八九年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好时候。
“五殿下,五殿下”
他想那件事想的出神,以至于守在宫殿门口的宁婉叫他,他都没听见。
还是东风上前一步提醒他,他才恍然清醒。
“五殿下?”
容清时抬高了打伞的角度,这才看清了宁婉,这样大的雪,她没撑伞,碎发被雪润湿,眼尾鼻尖皆是冻得发红,雪花飘落,周身散发着银色,湿润又冷清。
他有些惊奇,撑着的伞微微朝她那边挪了挪。
这样,他一半在雪里,她一半在伞里。
开口问:“宁小姐这是…?”
宁婉被冻得浑身发僵,吸吸鼻子,微微仰头望着他,呼吸有些沉重,天又冷,直泛白气,抿了抿嘴,又望了望一旁的东风,没开口说什么。
容清时明白了,示意东风离开,只他和宁婉在此。
见东风离开,宁婉才开了口“五殿下,在此见你,多有打扰,但宫里我只认识五殿下,此次前来,是…有事求殿下帮忙…”
听到这个结果,容清时也不意外,毕竟无事不登三宝殿,虽说这宁小姐与他不过两面之缘……
他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宫殿?”
“南宫里总是有人知道的…”她嘟囔着“要打听宫里的皇子住在哪里这事并不难,总共也就…两位”。
容清时倒是被这回答逗笑了,脸色舒展开来,接着问:“宁小姐的忙,需要我怎么做?”
“那宁婉便谢过五殿下了”
她说着便从袖口里掏出两封信,抬头与容清时对视着,晃了晃右手的信,认真地说“这一封信是送去宁府的,府上有位阿春姑娘,让她不要担心我,不久之后我便会与她相聚,还请五殿下托人帮我送去”
“好,出宫的门开了,便叫人送去”
他语气平和,也是一脸认真,让人莫名有种信任感,抬手取了那封信,捏在手心里。
又问“那另外一封呢?”
宁婉这会有些犯难,揉捏着信角,有些难以开口,容清时见着她的小动作,没有咄咄逼人,只是等着她的决定,等她开口亦或是不开口。
没一会儿,宁婉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这封…这封是想请五殿下送到陛下的手中…”
“陛下?”
容清时有些吃惊,眼前这个姑娘可比她表现出来的更加胆大和…勇敢,居然写信给当今圣上,还让当朝皇子送去,少见,少见。
宁婉点点头,眼神坚定,开口“是,是给陛下的,我知道擅自揣度圣意是罪,这封信更是死罪…所以五殿下,你若是拒绝,我也是感激的”
“你想早些时候出宫?”
“对”
“…后果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那位阿春姑娘呢?”
宁婉沉默了。
他又接着说:“我可听说圣上有意纳你为妃,这样的富贵也不要?”
宫里的谣言她不是没有听说,只是这话从容清时口中说出来,倒是有些奇怪。
想来宫中也就这么大,衣食无忧的人多了去,自然也就拿这种事当饭后茶点了。
宁婉有些自嘲,眉眼含霜,眼神飘向他身后那无尽的雪里,开口说:“难道殿下就没有哪怕付出性命也要守护的东西吗?”
说到底,不管是眼前的五殿下,还是那上头的圣上,杀死她的,都是同一批人,她的家人,她的国家,不就是这大容杀死的吗?
宁婉不相信他的父亲会出卖自己的国家,就算是她苟活了下来,也不会因为为了活得容易一点而做出背叛国家的事。
她活着,她活着是为了赎罪。
她守护的东西也只是那一点点为数不多清白。
“还是算了吧…或许会连累五殿下,五殿下日后有需要宁婉帮的,宁婉一定报答”
“欸,宁小姐…”
不等容清时说完,宁婉便发疯似的往南宫方向跑去,怀揣着那封信。
也不知道是她退缩了,还是她怕他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