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Chapter29 ...
-
齐明娆脸上是带着几分“慈祥”的笑,“菘蓝瞧着年纪尚小,不知今年年岁几何?”
没等施也菘蓝自己回答,施也丘赫便抢着回答,“我王妹前些日子刚过十二岁生辰,金钗之年,正是淘气的年纪,还请公主不要见笑。”
施也菘蓝白了他一眼,说吧说吧,没人同你抢,真是丢人,大徽皇帝陛下都明确拒绝了你的求娶,公主姐姐也对你无意,何必眼巴巴地往人家跟前凑,丢的还是我的脸。
她撇撇嘴,她才不是淘气,只是不想日日拘着,一点儿自由都没有,来大徽这么久,只在四方馆周围和皇宫的一些地方活动过,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得多见识见识。
要是回到丘南,父王问她大徽京城是什么模样,她都说不出什么,多没意思,岂不就等同于白来一遭,下次能否再来全得看父王的意思,她要是全无所获,父王大约就会认为没什么让她来的必要了。
“竟比我小了好些岁数,做起事来倒像是大人模样。”
回去的路上,齐明娆由人牵着马,心里却思绪翻飞。
今日种种来得太快,又是酒醉未全醒以至于齐明娆脑子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作出各种应对,回去的路上,她渐渐静下心来,才开始感到奇怪,上一世,似乎从未发生过此事。
若说从未发生倒不恰当,当时京中常有少女走失,一开始或许因着都是些普通人家的姑娘,消息都被官府压了下来,后来连官宦人家的小姐都开始接连失踪,其中有几位还是后妃家中的姊妹小辈,再也压不住,才传到宫里来。
要是没有今日之事,她怕是也想不起来此事,那时候她几乎从不出宫,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偶然听闻也只是哀叹几句。
临别前,齐明娆拿出一个鱼鸟纹金香囊送给施也菘蓝,“若有机会,下次朝会,可否让我再见到你?”
·
“回禀父皇,这边是整件事的所有来龙去脉。”齐明娆一早便来了昌顺殿,等皇帝下朝之后将昨日之事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他,他们父女二人之间,少有这样公事公办的时候。
疏远,皇帝觉着今日的齐明娆似乎是对他疏远了些,只是毕竟女儿长大了,更加克己守礼不算坏事,“皇儿,此事,你做得好,及时救回了丘南公主,维护了大徽与丘南的关系。”
他开始思考私库中有什么可以赏给她的,这也算得上是大功一件,至于封,她如今不过十五岁,若再加封,恐会过骄,大臣们怕也不会同意。
齐明娆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并未起身,“父皇,儿不懂政事,只是同为女子,想到与我一般的娘子就这样被人掳去,难免心生悲凉,儿恳请父皇派兵剿匪。”
“派兵剿匪”四个字一出,皇帝的脸色即刻就变了,明显带着几分不悦,只是算不上愠怒。
“元恒,剿匪并非说剿便能剿的,如今我们手中并无证据,只是丘南公主这一桩是不够的,更何况,你不是连个活口都未曾留下?做事,不可只顾泄私愤而忘大局,你是公主,代表的是皇家,这一切,你可明白?”
打着为她好的名义保护她、拘禁她,在皇帝眼中,女儿只需要活得快乐漂亮,会些琴棋书画、针织女红,安心嫁人生子便是了,不需要同男子一般了解政事、军务,着实累人。
“我为你挑选的这些暗卫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不是为了让你做旁的,你是公主,不需要去掺和那些复杂之事,父皇只希望你永远平安快乐。”
齐明娆极尽恭敬地“是,儿臣明白。”
做父皇手中的,绢人吗?
可她偏偏不会让她如愿,奉养她长大的,是天下百姓,不是皇帝。
齐明娆心里清楚,百姓对此怨声载道,只是父皇不愿意听见,他只能听见大臣们的“万万不可”,所谓礼法、所谓由头,难道只有生出更多无谓的牺牲,才能“亡羊补牢”吗?有时候,千万个百姓的请愿,不如几个大臣的上奏。想法是有些夸大其词,可正体现了齐光演这个明君并非世人口中的那般清明。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齐明娆方才送走各国使团,不出半月,便有大批灾民涌入京城,以至于流匪之事也不得不耽搁下来。
·
“棘州大旱为何从未有官员上报!”皇帝看着一封封奏疏、一张张百姓的请愿,气得一把抓起奏疏往几个地方官员身上丢去。
朝臣们见皇帝龙颜大怒,纷纷跪在地上,“陛下息怒。”
皇帝一气之下,又往地上丢了几本奏疏,“息怒?如今灾民都已涌入京城,朕才知晓发生了此事,要尔等有何用处!受灾之人不是尔等,身为朝廷官员,便应当同朕一般把百姓放在心头首要位置,太祖时常教诲先辈,父皇在世时也时常教诲朕,荀子有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①’。”
万明殿正中央的牌匾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上面俨然是“万事皆明”四个大字,大徽开朝以来,已有五位皇帝在此处上朝登基,在此处看着的,何止齐光演与朝臣们,还有历代的皇帝们。
对于皇帝,朝臣们眼下的反应与此四个格格不入,倒似万马齐喑。
朝臣们只是应和着,“臣等受教。”
皇帝知晓如今不是同朝臣置气之时,现下最要紧的是派人前往棘州赈灾,先解百姓之忧,“众爱卿,谁愿主动请缨前往棘州赈灾?”
“回陛下,臣愿前往棘州赈灾。”说话的人正是唐国公靳征禹,早些年在福泉一带领军打仗,福泉一带海运昌盛,少不了海匪与倭寇横行,如今年纪大了,在京中得了个闲职。
发丝间隐隐露出几根白发,他脸上接近下颌的位置还有一个很明显的疤,是刀疤,是他三十岁那年被海匪偷袭时
皇帝并不想唐国公前去赈灾,只是除他以外并无人主动请缨,不好公然拒绝,只是言辞恳切道:“靳卿前些日子不是还犯了头疾告了假,棘州路远,还是换旁人去吧。”
唐国公性子直,听不懂皇帝话里的意思,只是执拗地继续请求,“陛下,臣在福泉时,遇着再大的不适,依旧能打胜仗,区区头疾,算不上什么。”
眼下没有更好的人选,皇帝心想眼下兵权已不在唐国公手中,将此差事交给他也好,借此试探一番他如今在军中的号令能力,“既如此,便派你同杜卿一同前去,晚些时候,朕让陈御医去你府上替你再诊治一番。”
“谢陛下,臣定不辱使命。”
私下里,皇帝又召来杜左丞,要他在暗地里盯着唐国公的一举一动,若有什么异动,及时派人回京上报。
·
正是夏日里的最后一个节气,大暑,皇帝命人在京城几处都设置了粥棚,用以解决灾民的饮食问题,齐明娆请求让自己一同前去,皇帝倒是应允了。
齐明娆一早来到粥棚,亲自为灾民们盛粥分发。
灾民们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她的身份,在接过粥时纷纷答谢,“多谢公主。”
远道而来,他们不知道在京中传着什么样关于这位公主的流言,也不懂什么叫收买人心,他们只知道在危难关头,救命的粥是这位公主亲手给他们打的。
哪怕分散成了好几拨,灾民依旧人数众多,男女老少皆是形容憔悴、面黄肌瘦。
抬头望向队伍,齐明娆见到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伯抱着一个看上去没几个月的婴孩也在队伍里,又仔细听着四周的声响,似乎不止一个孩子的哭闹声,她皱起眉,吩咐茵陈为她去办一件事。
接过递来的粥,崔老伯转身便准备离开,原是以为粥不够,孩子吃得少分不到,想着自己这碗先紧着孩子喝。
不曾想齐明娆叫住他,“老伯,这小儿怕是吃不下这粥,你去泯山书堂,同她们说,‘公主叫我来,为我家小儿讨口羊乳喝’,让她们瞧了孩子,会有人给你的。”
崔老伯看了看襁褓中的婴儿,潸然泪下,朝着齐明娆跪下,“多谢……多谢公主。”
“老伯,你这是做什么,真真是折煞我了。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我身为公主,是受万民供养长大,理应为百姓着想,衣食住行本就是最根本的。”齐明娆急忙叫青黛过来同她一起扶老伯起来。
“公主。”崔老伯有些羞愧,他站不起来了,怕耽误了后面的灾民领粥,“公主你去施粥吧,我,我有些头晕,大约是走多了,又饿久了,膝盖和腰都有些酸软。”
齐明娆简单地观察了一番老伯的脸色,瞧着有些不对劲,“青黛,替她瞧瞧。”
“老伯,我扶你起来吧,你放心,没什么大事。”青黛扶着崔老伯到一旁坐下,先替他把了脉。
“除了头晕,腰膝酸软之外,可还有旁的症状?”
“总是口渴,有时候,耳朵里有声音,我还以为是饿久了才这样的。”孩子又开始哭闹起来,崔老伯连忙去哄。
青黛从腰间取下一个水壶,递给崔老伯,“这是一些白糖水,现下先让孩子吃些东西是正经。”
“多谢娘子,娘子心善,老朽感激不尽。”
青黛摇摇头,“无妨的,要谢就谢公主吧。老伯,你近日吃了不少咸菜吧。”
“是,地里的菜都旱死了,吃了些时候就都没了,只好吃早些时候腌的菜,一连吃了多日,实在是没有了,又等不到朝廷赈灾,才不得已跟着大家伙儿来京城……”崔老伯连连叹气,天灾人祸,逼得六旬老叟带着几个月大的孩子远走他乡,着实不易。
“舌头伸出来让我瞧瞧,有些发紫,不算什么大病,老伯你年纪大了,本就容易肾阴亏损,肝木缺少滋养,这段时日,先是吃不饱,后又连日吃咸菜,接着又饿了几日,加上连日奔波,就会引起肾精不足。老伯现在安置在何处,我开了方子配了药叫人给你送去,几处安置地都有药炉,你若寻不到,可以问那处守着的士兵。”
青黛处理好这边的事,继续去帮着齐明娆一块施粥。
·
“郎君,郎君,瞧什么瞧得如此出神?”淮树连叫了好几声,聂祈亨都未有应答,他觉得奇怪得很。
聂祈亨眼中带着一丝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握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那边是何人在施粥?”
淮树早就打听过了情况,以备自家郎君哪天兴起也想施粥,“听说是元恒安长公主,传言中那位公主不是个昏庸无能的纨绔吗?”
纨绔?聂祈亨几不可查地笑了一声,“可我瞧着,怎么倒像是另外一人。”
即使带着帷帽面纱,又被众人围着,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可聂祈亨怎么看,都觉得那人像王娘子,不,那人就是王娘子。
双生子都没有一模一样的,两个瞧起来毫不相关的人,样貌再像、身量体态再像,也不可能全然相同,更何况气质、举止,无一不像,真要费心找出一个不同之处,这位公主说话更温和,体态更端庄。
何况,她身边的那几个侍女自己又不是不认识。
“我们走吧,铺子里的事还没解决,没什么热闹好瞧的。”现下不是找她问清缘由的时候,他会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问清楚这一切,哪有大庭广众质问救命恩人的。
只是聂祈亨不曾想,这一分别,再见她已是两年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