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送外卖到画你》梧桐的星星

6、雨夜重逢

　　连续三天，林悦没有回复任何消息。
　　陆宇轩发来的短信在手机里堆积，从长篇解释到简短问候，最后变成每天一句的"早安"和"晚安"。林悦每次看到通知亮起，都会迅速划掉，然后把手机扔到一边。
　　但今天，她盯着那条新消息看了很久："公司已批准你的调站申请，但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陆宇轩"
　　"他怎么知道我申请调站？"林悦自言自语，随即意识到这问题有多蠢——他毕竟是CEO，公司里没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窗外，乌云密布，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暴雨。林悦看了看时间，该去上晚班了。自从知道陆远的真实身份后，她一直避免在站点多停留，送完单就离开，不和任何人交流。
　　站点里，同事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她的眼神带着好奇和些许同情。李站长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给她派单。
　　"今晚天气不好，尽量别接太远的单子。"李站长递给她订单时叮嘱道。
　　林悦点点头，戴上头盔。出门时，她注意到站点的角落里放着一束新鲜的向日葵——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看到不同种类的花束出现在站里了。第一次是玫瑰，第二天是百合，现在又是向日葵...
　　"谁送的花？"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老张正在检查电动车，闻言抬头："不知道啊，每天都有，卡片上只写'给城西三站'，没署名。"他顿了顿，"不过花店小弟说是个开豪车的男人订的。"
　　林悦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车钥匙。她迅速转身出门，不想让老张看到自己突然发热的脸颊。
　　雨在她送第三单时开始落下。起初只是零星雨点，很快就变成了倾盆大雨。林悦穿上雨衣，但根本无济于事——不到十分钟，她就已经浑身湿透，刘海贴在额头上，雨水顺着脖子流进衣领。
　　手机在这时响起。林悦把车停在路边屋檐下查看，是个陌生号码。
　　"喂？"她犹豫地接起来。
　　"林小姐您好，我是速达外卖的杨明。"一个礼貌的男声，"陆总让我通知您，今晚有暴雨警报，公司建议所有骑手暂停接单。"
　　林悦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他凭什么...我是说，我自己会判断天气情况，不需要特殊关照！"
　　"陆总预料到您会这么说。"杨明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他让我转告，这不是特殊关照，而是公司新出台的骑手安全条例。暴雨红色预警时，系统会自动停止派单。"
　　林悦咬住下唇。这确实是个合理的政策，但由陆宇轩通过助理通知她，感觉就像某种变相的监视和控制。
　　"我知道了。"她生硬地回答，准备挂电话。
　　"等等！"杨明急忙说，"陆总还让我问您...您是否收到了他发的消息？"
　　"收到了，没回复就是我的回复。"林悦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
　　雨越下越大，街道上的积水已经没过脚踝。林悦看了看订单——还有最后一单，送到城郊的一个小区。客户备注说家里有老人不方便做饭，希望能尽快送达。
　　"送完这单就回去。"她对自己说，重新发动电动车。
　　通往城郊的路况越来越差，有些低洼路段已经完全被水淹没。林悦不得不绕行，结果拐进了一条她不熟悉的小路。这里路灯稀疏，雨幕中几乎看不清前方。
　　"该死..."她减速慢行，突然感到后轮一沉，紧接着是明显的漏气声——车胎被什么东西扎破了。
　　林悦下车查看，确认是爆胎。她站在瓢泼大雨中，四周一片漆黑，最近的居民区至少还有一公里。手机信号时断时续，尝试呼叫道路救援几次都失败了。
　　"真是糟透了..."她蹲在路边屋檐下，浑身发抖。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这一刻，所有的委屈、愤怒和孤独一起涌上来——她被骗了感情，工作一团糟，现在又困在暴雨中...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陆远"——她居然还没改回联系人姓名。林悦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起来。
　　"林悦？"陆宇轩的声音透着焦急，"你在哪里？系统显示你的送餐路线异常，最后定位在城郊北路附近。"
　　林悦没想到自己一开口就带了哭腔："我...我的车爆胎了，困在一条小路上..."
　　"具体位置？我马上过来。"
　　"不用！我叫救援就行..."
　　"林悦，"陆宇轩打断她，声音异常坚定，"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告诉我你的具体位置。"
　　林悦咬着嘴唇，最终还是分享了实时定位。挂断电话后，她抱膝坐在湿漉漉的台阶上，内心交战——她最不想见的人正赶来"救"她，这种矛盾感让她胃部绞痛。
　　大约二十分钟后，一道车灯刺破雨幕。一辆黑色豪华轿车缓缓停在路边，车门打开，陆宇轩撑着一把大黑伞快步走来。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西裤，看起来像是刚从办公室出来。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和皮鞋，但他似乎毫不在意，目光急切地搜寻着，直到落在蜷缩在角落的林悦身上。
　　"你来了。"林悦站起来，声音比想象中平静。
　　陆宇轩快步走到她面前，伞面倾向她那边："你没事吧？"
　　近距离看，林悦发现他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下巴上还有没刮干净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完全不像那个在会议室里意气风发的CEO。
　　"只是淋湿了，死不了。"林悦别过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陆宇轩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先上车吧，外面太冷了。"
　　林悦想拒绝，但一阵冷风吹来，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喷嚏，只好默许。走向车的路上，陆宇轩一直把伞完全倾向她那边，自己的半边身子被雨淋得湿透。
　　车内温暖干燥，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皮革香。林悦坐在副驾驶，湿透的衣服立刻在座椅上留下水渍。她不自在地动了动，突然意识到自己与这个豪华空间的格格不入——就像她与陆宇轩生活的差距一样明显。
　　"后备箱有毛巾和备用衣服..."陆宇轩启动车子，话说到一半停住了，似乎意识到这个建议不太合适。
　　"不用了，直接送我回家吧。"林悦盯着窗外，"我的电动车..."
　　"我已经通知了道路救援，他们会把车拖到修理厂。"陆宇轩说，"明天修好后会送回站点。"
　　林悦点点头，不再说话。车内陷入沉默，只有雨刮器规律的声响和空调运转的嗡嗡声。陆宇轩专注开车，但林悦能感觉到他时不时瞥向自己的目光。
　　"为什么是你来？"林悦终于打破沉默，"你可以派任何人来。"
　　陆宇轩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因为...我必须亲眼确认你安全。"
　　"现在你确认了，可以放心了，陆总。"林悦的声音带着刺。
　　陆宇轩深吸一口气："林悦，我知道你生气，你有充分的理由。但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就五分钟。"
　　林悦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拒绝。陆宇轩把这当作默许。
　　"最初匿名体验送餐，确实是出于商业考虑。"他谨慎地选择措辞，"我想了解公司基层的真实运作情况。但遇到你后，一切都变了。"
　　林悦冷笑一声："哦？发现普通人的生活很有趣？"
　　"不，是发现你很有趣。"陆宇轩的声音柔和下来，"你的画，你看待世界的方式，你对待工作的态度...这些都让我开始质疑自己的很多想法。"
　　"所以你就继续骗我？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对你掏心掏肺？"林悦的声音颤抖起来，"你知道我最恶心什么吗？是我居然还..."
　　她突然停住，咬住嘴唇。
　　车停在红灯前，陆宇轩转向她："还什么？"
　　"没什么。"林悦硬邦邦地说。
　　"林悦，我从来没有嘲笑过你或看不起你。"陆宇轩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恳，"相反，我羡慕你——羡慕你的才华，你的真诚，你为梦想坚持的勇气。这些都是我生活中缺少的。"
　　雨点敲打着车顶，像无数细小的鼓点。林悦依然盯着窗外，但肩膀的紧绷似乎放松了些。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真相？"她终于问道。
　　陆宇轩苦笑："因为我害怕。害怕你知道我是谁后，会像其他人一样，要么巴结奉承，要么敬而远之。我享受作为'陆远'与你相处的每一刻，那是我多年来第一次感到...被真实地看见。"
　　林悦转过头，第一次正视他："所以你宁愿一直骗我？"
　　"我计划过告诉你真相。"陆宇轩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每次话到嘴边，就看到你谈起'冷酷的陆总'时那种不屑的表情...我就退缩了。"
　　这个回答出乎林悦意料。她想象中的CEO应该自信满满，哪会在意一个小员工的想法？但眼前这个陆宇轩，疲惫、湿漉漉、眼神恳切，与她想象中的形象相去甚远。
　　"那些花...是你送的吗？"她换了个话题。
　　陆宇轩点点头："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我想让你知道...我在乎。"
　　车驶入林悦居住的小区。雨势稍缓，但天色已完全暗下来。陆宇轩把车停在她楼下，却没有立刻解锁车门。
　　"五分钟到了。"林悦提醒他。
　　"林悦，"陆宇轩转向她，眼神专注，"我知道道歉无法弥补我的欺骗。但我想告诉你，因为你，公司已经开始实施一系列骑手福利改革——暴雨停单政策只是其中之一。"
　　他拿出手机，点开相册："还有...我一直保存着你所有的画。那幅背影画挂在我办公室最显眼的位置，它提醒我，除了数据和利润，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林悦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己作品的照片，每一张都被精心拍摄保存。她内心最坚硬的部分开始松动，但仍不愿轻易投降。
　　"我需要时间。"她最终说，伸手去开车门。
　　陆宇轩抢先一步下车，绕到她那边撑开伞。他坚持送她到门口，尽管只有短短几米距离。雨水在他们之间形成一道模糊的帘幕，林悦注意到他的肩膀已经完全湿透。
　　到了楼道口，林悦脱下他的外套还给他："谢谢送我回来。"
　　"林悦，"陆宇轩接过外套，却没有立即离开，"关于你申请调站的事...我理解你想避开我。但城西三站需要你，李站长说你是他们最好的骑手。"
　　"所以这是CEO的命令？"林悦挑眉。
　　"不，是一个朋友的请求。"陆宇轩直视她的眼睛，"我保证不会打扰你的工作，只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错误惩罚自己。"
　　林悦没有承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晚安，陆宇轩。"这是她第一次当面叫他的真名。
　　"晚安，林悦。"他的声音轻柔，在雨中几乎听不见。
　　林悦转身上楼，没有回头。但走到二楼转角时，她忍不住从窗口往下看了一眼——陆宇轩仍站在原地，雨伞低垂，目送她安全进入家门后才转身离开。
　　回到家，林悦机械地换下湿衣服，煮了杯姜茶。热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她走到窗前，雨中的城市灯光模糊成一片片彩色光晕，就像她此刻混乱的思绪。
　　桌上摊开着她的素描本，最新一页是未完成的街景——几个外卖员在雨中等待红灯。她拿起笔，却不知从何画起。脑海中不断闪回今晚的画面：陆宇轩被雨淋湿的肩膀，他说话时微皱的眉头，还有他手机相册里那些她作品的照片...
　　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短信："安全到家了吗？——陆宇轩"
　　林悦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回复了一个简单的"嗯"。这算不上原谅，但至少是一个开始。
　　窗外，雨依然下个不停。但最猛烈的风暴，似乎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