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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雨声与朗读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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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晨,温春刚走出宿舍楼,就被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拦住了去路。车窗降下,露出许望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上车,我送你去上课。"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不容拒绝。
温春惊讶地眨了眨眼:"你...怎么来了?"
"顺路。"许望简短地回答。
温春知道这绝对不是顺路——文学院和理学院分别在校园的两端。她默默上车,系好安全带,偷偷用余光打量许望。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高领毛衣,衬得肤色更加冷白,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周六晚上..."温春鼓起勇气开口,"你生气了?"
许望的指节微微发白:"没有。"
沉默再次笼罩了狭小的车厢。温春转头看向窗外,秋日的阳光透过梧桐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突然想起陆焘塞给她的那张纸条,还躺在她的抽屉里,像一颗定时炸弹。
"下午有课吗?"快到文学院时,许望突然问道。
"三点到五点,现代文学选读。"
"我来接你。"许望说,语气不容置疑,"一起吃饭。"
温春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许望第一次主动提出共进晚餐。以前都是她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一起吃饭",而十次有八次会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
"好..."她轻声应道,心里泛起一丝甜意。
下车时,许望递给她一个精致的纸袋:"给你。"
温春疑惑地接过,里面是一盒Godiva巧克力和一本崭新的《日本文学史》。
"听说你喜欢这个牌子。"许望目视前方,耳尖却微微泛红,"书...是上周去书店看到的,觉得你可能需要。"
温春呆住了。许望竟然记得她随口提过喜欢Godiva?还注意到她研究日本文学?这与她印象中那个对她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的许望判若两人。
"谢谢..."她抱紧纸袋,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在融化。
许望点点头,开车离去。温春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消失在拐角,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底蔓延——为什么许望突然变了?是因为陆焘的出现吗?
现代文学选读课上,温春心不在焉地翻着课本,教授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的思绪不断在许望和陆焘之间跳跃。一个是她苦恋三年才得到的"高岭之花",一个是认识不到两周就大胆表白的"阳光男鬼"。一个冷淡疏离却突然开始示好,一个热情直接似乎看透她的心思。
"温春!"王霏用手肘捅了捅她,"教授叫你回答问题呢!"
温春猛地站起来,一脸茫然。教室里响起零星的笑声。
"抱歉,我...我没听清问题..."她红着脸承认。
教授叹了口气:"我是问,你对川端康成笔下'物哀'美学的理解。"
温春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在这时,教室后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溜了进来——陆焘。他穿着红色连帽衫,像个大学生一样自然地坐在最后一排,冲她眨了眨眼。
不知哪来的灵感,温春突然开口:"'物哀'是对转瞬即逝之美的一种感伤与珍视,就像明知樱花会凋零,却依然为它的盛开而心动。"
教授满意地点头:"很好的理解,请坐。"
温春坐下时,手心已经汗湿了。她不敢回头看陆焘,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阳光一样落在她的背上,暖洋洋的。
下课铃响,学生们鱼贯而出。温春故意磨蹭着收拾书本,希望避开陆焘。但事与愿违,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身边。
"精彩的回答。"他笑着说,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看来我那本《金色梦乡》没送错人。"
王霏在一旁瞪大眼睛,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温春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你怎么会来文学院的课?"
"我来找张教授讨论毕业论文的事。"陆焘晃了晃手中的文件袋,"没想到运气这么好,碰到你了。"
温春注意到文件袋上印着"商学院"的字样:"你是商学院的?"
"嗯,企业管理专业。"陆焘轻松地说,"不过我对文学也很感兴趣,尤其是日本文学。对了,你喜欢太宰治吗?"
温春惊讶地看着他:"你也读太宰治?"
"《人间失格》我读了不下五遍。"陆焘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每次失恋都会读一遍。"
王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样的帅哥也会失恋?"
"当然会啊。"陆焘耸耸肩,"被甩的次数比投篮次数还多。"
温春忍不住笑了。陆焘身上有种奇特的魅力,能让最尴尬的场面变得轻松愉快。这与许望形成鲜明对比——和许望在一起时,她总是紧张兮兮的,生怕说错话做错事。
"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陆焘突然提议,"我记得你说要写关于村上春树的论文?我可以帮你找些资料。"
温春犹豫了。许望说要来接她,但那是五点钟的事。现在才三点半...
"走吧走吧!"王霏推着她,"我约了梁曜打球,正愁没人陪你呢!"
就这样,温春半推半就地跟着陆焘来到了图书馆。秋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阅览室,为一切镀上金色的光晕。
陆焘熟门熟路地在书架间穿行,不时抽出一本书递给她:"这本《挪威的森林》的评论集很不错...啊,还有这本,《村上春树与爵士乐》,你应该用得上。"
温春接过书,惊讶于他的专业程度:"你真的懂很多。"
"我妈妈是文学教授。"陆焘笑了笑,眼神柔和下来,"小时候家里最多的就是书。"
他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陆焘帮她整理资料,时不时提出一些独到的见解。温春发现他谈论文学时,那种玩世不恭的气质会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舒适的专注与热情。
"你为什么会打篮球?"温春好奇地问,"看起来你更适合搞文学。"
陆焘眨眨眼:"因为帅啊。你没发现打篮球的男生比较受欢迎吗?"
温春笑着摇头:"又是这种不正经的回答。"
"好吧,说实话。"陆焘的表情认真起来,"篮球是我爸教的。他去世前最后一件事,就是带我去看了场NBA。"
温春的笑容凝固了:"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陆焘轻松地说,"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现在每次打球,都感觉他还在场边看着我。"
窗外突然响起雷声,温春抬头,发现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而下,敲打着玻璃窗,形成一道水帘。
"看来要下很久。"陆焘望着窗外,"你带伞了吗?"
温春摇摇头。她早上看到阳光明媚,根本没想过带伞。
"许望几点来接你?"
"五点..."温春看了看手表,才四点十分。
陆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站起身:"等我一下。"
他快步走向书架,几分钟后回来,手里拿着一本精装书:"找到了!川端康成的《雪国》,最适合雨天读了。"
他在温春对面坐下,清了清嗓子:"'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
温春睁大眼睛:"你要朗读给我听?"
"不然怎么打发时间?"陆焘调皮地眨眨眼,"放心,我中学时拿过朗诵比赛冠军。"
他的声音确实很好听,低沉而有磁性,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情。温春不知不觉就被带入故事中,窗外雨声成了最好的背景音乐。
当陆焘读到"驹子的嘴唇像美丽的蜗牛般湿润"时,温春不自觉地盯着他的嘴唇看。他的唇形很漂亮,下唇比上唇略厚,说话时露出一点点洁白的牙齿。
"怎么了?"陆焘注意到她的目光,停了下来。
"没、没什么。"温春慌忙移开视线,"你读得很好。"
陆焘笑了笑,继续朗读。温春强迫自己专注于故事,但思绪却不断飘远。三年了,她和许望从未有过这样轻松自然的相处时光。许望要么埋头学习,要么心不在焉,从不会像陆焘这样全身心投入与她的互动中。
"...她的眼睛同灯火重叠的那一瞬间,就像在夕阳的余晖里飞舞的妖艳而美丽的夜光虫。"陆焘读完最后一段,轻轻合上书,"结束了。"
雨还在下,但已经小了很多。阅览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谢谢。"温春真诚地说,"这是我读过最美的《雪国》。"
陆焘凝视着她,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温春,你知道吗?你专注听人说话时的样子,就像全世界只剩下那个人一样。"
温春的心跳突然加速。陆焘的目光太过直接,让她无处可逃。
"我...我该走了。"她慌乱地站起来,"许望应该快到了。"
陆焘没有挽留,只是帮她收拾好书本:"我送你到门口。"
他们走到图书馆正门时,雨已经停了。夕阳从云层中透出,将湿润的地面染成金色。许望的车已经停在路边,他靠在车门上,看到陆焘时,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真巧啊,又见面了。"陆焘自然地打招呼,仿佛没注意到许望的敌意。
许望没有理他,直接走向温春:"走吧。"
温春尴尬地向陆焘道别,跟着许望上了车。车内的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你们在图书馆做什么?"许望冷冷地问。
"查资料...他帮我找了些村上春树的评论集。"温春小声回答。
许望的指节在方向盘上发白:"离他远点。"
"为什么?"温春鼓起勇气反问,"陆焘人很好,而且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许望嗤笑一声,"他看你的眼神,绝对不是看朋友的眼神。"
温春沉默了。她无法反驳,因为就在半小时前,陆焘凝视她时,她确实感受到了超越友谊的某种东西。
晚餐在一家安静的西餐厅。许望明显心情不好,全程话很少。直到甜点上桌,他才突然开口:"下周六是我妈的生日,她邀请你去家里吃饭。"
温春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上:"你...你妈妈知道我?"
"嗯。"许望简短地回答,"我说了我们在交往。"
温春的心跳加速。见家长!这是关系迈向严肃的重要一步。许望愿意带她回家,是否意味着他认真对待这段感情?
"我很乐意去。"她努力控制声音不要发抖。
许望点点头,表情缓和了些:"她喜欢花,你可以带束百合。"
回宿舍的路上,许望的车载音响罕见地放着音乐——德彪西的《月光》,温柔而忧伤。温春偷偷看他完美的侧脸,突然有种不真实感。这个曾经遥不可及的男生,现在正带她去见家长。她三年的执念,似乎终于要修成正果了。
宿舍楼下,许望破天荒地送她到门口。分别时,他犹豫了一下,突然俯身轻轻抱了她一下,动作有些僵硬,但确实是一个拥抱。
"晚安。"他迅速松开,转身离去。
温春站在原地,闻着空气中残留的雪松香气,心跳如鼓。这是许望第一次主动拥抱她。
回到宿舍,她发现书桌上多了一个信封。拆开后,一张纸条飘落出来:
「听说你要去许望家吃饭?小心,他妈是个厉害角色。需要攻略的话,随时找我。——陆焘」
温春皱起眉头。陆焘怎么知道这件事?而且他为什么对许望家这么了解?她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却又在几分钟后捡出来展平。不管怎样,留着总没坏处。
躺在床上,温春的思绪乱成一团。一边是突然变得体贴的许望和即将到来的家长见面,一边是陆焘温柔的朗读声和那句"你值得被热烈地爱着"。她翻身把脸埋进枕头,感觉自己站在十字路口,而两条路都笼罩在迷雾中,看不清方向。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被子上,像一层薄薄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