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昭录》原生纯木

47、放花灯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脚步声和偶尔从远处灯市飘来的喧闹。

　　沈曦攥着花灯的手松了些，才想起什么似的，侧头问云昭：“你怎么会在这儿？对了，陆知礼呢？”

　　云昭脚步没停，目光落在前方巷口的月光上，语气淡淡带了点敷衍：“不知道，可能回家了吧。”他显然没兴趣多提陆知礼。

　　沈曦“哦”了一声，也没追问。

　　方才被周景衍缠得心烦意乱，哪有心思管陆知礼去了哪儿。

　　两人沉默地走了几步，云昭却突然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听说你和方才那位周公子，情投意合？”

　　沈曦脚步猛地一顿，手里的花灯差点晃掉，满眼诧异：“你听谁说的？这哪跟哪啊！”

　　“陆知礼。”云昭淡淡吐出三个字，目光落在她震惊的脸上，眼底似乎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探究。

　　沈曦瞬间无语，差点没被气笑。

　　陆知礼这真是睁眼说瞎话……她深吸一口气，又气又无奈：“她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情投意合了？再说我的眼光也没这么差吧？”

　　说着，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模样活像想起了什么糟心事。

　　云昭望着她鼓着腮帮子翻白眼的模样，只淡淡应了句：“也许吧。”

　　沈曦还想再吐槽两句，却见他抬手指了指前方——月色下的河面泛着微光，几盏花灯正顺着水流飘远。

　　“放灯去。”说话间，云昭脚步却已经往河边挪了半分。

　　沈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心里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赶紧提着裙摆跟上，嘴里还不忘嘀咕：“放就放！正好让花灯把最近的倒霉运也捎走！”

　　两人走到河边，云昭从袖中摸出火折子，指尖捏着灯芯轻轻点燃。

　　暖光透过素色灯面漫出来，映得沈曦指尖都泛着软。她捧着花灯蹲下身，小心翼翼放进水里，看着它顺着水流慢慢飘远，忍不住轻轻“哼”了声：“可别再让我遇到周公子了。”

　　云昭站在她身侧，目光落在河面上的花灯上，声音比夜风还轻：“你就许这个？”

　　沈曦转头问他，“对啊，你许的什么？”

　　“愿顺遂。”他答得简洁。

　　“顺遂？”沈曦轻声重复，心头忽然微微一怔。

　　恍惚间竟忆起多年前的光景：那年也是这样的春夜，河面上飘着零星花灯，兄长带着个眉眼清俊的男孩走过来，那便是初到南池的云昭。她攥着自己的小花灯，凑过去问他许了什么愿，少年垂着眼，指尖轻轻碰着灯沿，答的也是这两个字：“顺遂。”

　　旧事翻涌上来，她望着眼前的云昭，轻声道：“原来世子这么多年，心愿都没变过。”

　　“有些事，不必变。”云昭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微怔的脸上，补充道，“当年许的顺遂，是盼自己安稳；如今的顺遂，多了些别的。”

　　沈曦没懂“别的”是什么，刚想追问，夜风忽然吹得花灯影子晃了晃，云昭已经转回头，望着河面轻声道：“灯快飘远了，该回去了。”

　　两人刚转身要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陆知礼刻意压低的笑：“逮到你了！沈曦。”

　　沈曦还没回头，就见陆知礼从斜后方窜出来，伸手就往她后腰推，可她脚步没算准，鞋跟勾到了河边的石头缝，身子瞬间往前栽，手忙脚乱间不仅没推到沈曦，反倒把自己带得失去了平衡。

　　“哎——”陆知礼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扑通”一声就掉进了河里。

　　春夜的河水透着刺骨的凉，她刚冒头就打了个哆嗦，头发贴在脸上，水珠顺着下巴往下滴，活像只狼狈的落汤鸡。

　　沈曦被这变故惊得瞪圆了眼，“陆小姐！你这是急着给河神拜年吗？”

　　岸上的晚风卷着水汽扑在沈曦脸上，她俯身看向河面，陆知礼在水里扑腾着，冰凉的河水顺着衣领往骨子里钻，让她连骂人的力气都少了大半，咬着牙瞪回去：“沈曦！快拉我上去！”

　　她可是看清楚了，刚刚陆知礼那冲过来的劲儿，是想把她推下水，还好她反应快，换一般人早就被推下去了。

　　沈曦慢悠悠地蹲下身，指尖刚碰到陆知礼伸过来的手，又故意往回缩了缩，眼尾弯起：“陆小姐刚才推我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求人的模样。”

　　话音刚落，就见陆知礼脸色涨得通红，大概是冷得厉害，嘴唇都泛了白，却还硬撑着不肯服软，伸手就要去抓沈曦的袖口。

　　沈曦看着她嘴唇泛白、浑身发颤的模样，终究没真的放任不管，到底是陆府的人，免得在江南给姑母惹麻烦。指尖扣住陆知礼冰凉的手腕时，只觉那触感像握了块冰，她稍一用力，将人往上拉了半截。

　　可上了岸的陆知礼像疯了一样，顾不上狼狈，刚站稳就像炸毛的猫，伸手就要去推沈曦的肩膀，声音因冷意和怒意变了调：“沈曦，你凭什么？凭什么敢这么对我！”

　　沈曦早有防备，侧身避开那力道，陆知礼扑了个空。

　　“我对你怎么了？”沈曦挑眉，目光扫过她滴水的裙摆，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是我把你推下去的，还是我拦着你不让上来了？我和你无冤无仇，甚至还救了你两次，陆小姐。”

　　“若不是你，世子怎会拒绝我拒绝的如此绝情！”

　　世子？看来她是知道了云昭和她的身份，怪不得突然就疯了……

　　在一旁的云昭似也看不下去了，长腿迈过青石路，恰好挡在沈曦身前，他垂眸看向陆知礼，此刻覆着层冷意，声音更是没了半分温度道：“陆小姐，一会我会通报陆府的人来接你，你若是再这般胡搅蛮缠，传到你父亲耳中，怕是也有损你陆府千金的体面。”

　　陆知礼眼泪混着脸上的水珠滚落，声音带着哭腔：“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

　　她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云昭的背影，过往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声音里多了几分破碎的执念：“世子，你忘了吗？八岁那年在西郊，我掉进冰窟，是你救的我！”

　　这话让云昭的脚步顿了顿，他转过身，眉头微蹙，语气里没了之前的冷硬，却多了丝清晰的疏离：“忘了，我说过我救人不过顺手为之，换作任何一个需要帮忙的人，我都会那么做。”

　　“顺手为之？”陆知礼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泪掉得更凶，指尖死死攥着湿透的裙摆，指节泛白，“我记了整整八年！如今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你！”

　　沈曦站在云昭身侧，看着陆知礼近乎崩溃的模样，心里泛起一丝复杂。

　　她没想到，陆知礼的执念竟源于这么多年前的一件事。她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安慰道：“陆小姐，执念太深，苦的是你自己。”

　　陆知礼苦笑。

　　原来只是她一厢情愿的笑话，密密麻麻的疼里，突然窜出一丝更尖锐的不甘。她怎么忘了，沈曦是将门之女，父亲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军，连陛下都要敬三分的世家。

　　难怪……难怪云昭会对她另眼相看。

　　沈曦不必像她这样，小心翼翼记着八年前的救命之恩，不必费尽心机制造偶遇，只需站在那里，凭着“将门千金”的身份，就能轻易得到她求而不得的东西。

　　这认知像盆冷水，从头顶浇到脚底，让她连哭的力气都快没了。她抬起头，看向云昭身边的沈曦，对方穿着素雅的衣裙，即使站在狼狈的自己面前，也依旧从容得像幅画。

　　陆知礼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眼泪，又涩又苦：“是了，我怎么忘了，沈小姐是将军的女儿，身份尊贵，怎么会有我们这种普通女子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