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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云昭篇 下 ...

  •   五月,我在宫内的暗卫给我传来了飞书,她被元贵妃陷害,锁入皇宫诏狱中,九死一生。

      城墙外的风沙深处,踏碎残阳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我翻身下马时,肩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此刻我分不清是方才斩落的敌将血,还是自己肩上崩裂的伤。

      无妨,这点疼,抵不过地牢里那几日的煎熬。

      “世、公、公子。”玄甲侍卫单膝触地,声音里带着未散的惊惶。

      他们大约没见过我这样的模样,玄色大氅被血浸透大半,发间还沾着关外的沙尘,眼底却燃着疯魔的火。

      “把地牢烧了。

      “公子!万万不可啊……”暗卫的声音在发抖,膝盖磕在地上的声响比雨声还急,“那是诏狱!烧了诏狱,便是与皇室为敌了呀!”

      “烧。”我只重复了一个字,指尖已经忍不住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想杀人。

      牢顶渗下的秋雨混着不知是谁的血,在青砖上蜿蜒成河。

      我劈开牢门冲进去时,她正倒在墙角,近乎奄奄一息。我挥剑斩断铁链,玄铁的棱角在掌心勒出血痕,疼吗?或许吧,但远不及看她这般模样的万分之一。

      解下大氅裹住她时,才发现她的罗裙早已被血浸透,红得像关外最烈的酒。

      身后的大火正舔舐着梁柱,热浪卷着浓烟扑过来,琉璃瓦当从头顶坠落,碎在脚边,溅起细小的白瓷碴子。

      身后的诏狱在轰然坍塌,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对不起,沈墨,我终究是食言了,没能救下她……

      诏狱那场大火果然烧得朝野震动,龙椅上那位震怒,下了死令彻查,言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听闻时只觉得可笑,他这辈子都别想找到沈曦的尸身,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元贵妃,倒踩着沈家的骨血,风风光光坐上了后位,凤冠霞帔映着她眼底的得意,真是刺得人眼疼。

      云潇啊云潇,你说你是蠢还是贱?扶持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母仪天下。

      朝会散后,他果然留了我。

      他背对着我,望着墙上那幅画,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云昭你说,沈曦她……有没有哪怕一瞬,对我是真的?”

      我沉默地站着,听他自顾自往下说,语气里竟带了几分委屈:“我给她留了生路的,只要她肯低头……可她偏要以死相逼,我从来没想过要她死的,从来没有……”

      那些话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人耳膜发疼。

      我只道:“陛下,人死不能复生。”

      他猛地回头,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却没再追问。

      几日后,急报传来,战事再起。

      南池,没了想见的人,也没了可留恋的事,我递上了请战书,求他允我领兵出征,三年为期。

      云潇盯着我看了许久,久到烛火都燃尽了半支,才缓缓颔首:“准了,去吧。”

      也好。

      就让这三年的风雪,好好冻一冻这颗早已麻木的心,至于云潇和那位新后……他们欠沈家的,欠沈曦的,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北境今年的风雪果然烈。

      战报递得勤,刀光剑影里,日子倒也过得快。只是每次浴血归来,卸下战甲时,总能摸到那串菩提子,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肉,像在提醒我些什么。

      长宇偶尔会带来京中消息,说元皇后把持了后宫,说云潇越发沉湎酒色,说朝臣们渐渐忘了沈家的冤案。

      我听完,只淡淡吩咐:“备马,巡营。”

      直到第三年开春,一场大捷后,我在敌军帐中搜出份密信,信纸泛黄,上面的字迹却熟悉得刺眼——是元太傅的笔迹,字字句句,都是当年构陷沈家的铁证。

      原来沈墨临终前说的“内鬼”,竟是元家,原来那些深夜叩响宫门的密报,皆出自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和元家。

      “世子,该班师回朝了。”长宇掀帘进来,眼里带着喜色。

      我将密信折好,塞进箭囊:“不急。”

      “长宇,”我忽然开口,声音被帐外的操练声衬得有些低,“去查元太傅近年与其他部族的往来,尤其是粮草动向。”

      长宇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眼里的喜色褪去,添了层厉色:“是,世子!”

      他转身要走,被我叫住:“还有,查清楚当年沈家旧部的下落,尤其是负责传递军情的那几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密信里只提了构陷的总纲,那些具体的伪造、串供、灭口,定有更详尽的脉络。元家能把一场通敌大罪做得天衣无缝,绝不是元皇后一个深宫妇人能办到的,背后必然盘根错节,牵连着朝中半数势力。

      三日后,长宇带回了消息。

      元太傅果然与南朝某部暗通款曲,每年以“赈灾”名义输送的粮草,有三成最终流入了敌军帐中,而沈家那几位旧部,早在案发后不久就病逝了,死状蹊跷,如今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都记下来。”我翻看着长宇呈上的卷宗,指尖划过那些被涂改的账目、被替换的兵符图样,“把元家与敌军往来的信物收好,还有那些旧部的验尸记录,哪怕是抄本,都有用。”

      大军班师回朝那日,南池的桃花开得正烈,一路从城门铺到宫墙下,像极了沈家满门的血。

      我没先回府,径直带着密信和卷宗闯进了云潇所在之地。

      云潇正歪在榻上喝酒,看见我时,酒杯晃了晃,酒液溅在明黄的龙袍上,他却浑然不觉。“你回来了。”声音哑得像破锣,眼窝深陷,早已没了当年半分意气。

      我将证据摔在他面前,密信上的墨迹、账目的涂改、旧部的验尸记录……每一样都在他眼前铺开。

      “看看吧,陛下。”我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这就是你用沈家忠魂换来的太平,是你扶上后位的女人,和她背后的元家。”

      他盯着那些东西,手抖得厉害,忽然抓起酒壶往地上砸,瓷片四溅:“不可能……元家是忠臣,是朕的肱骨……”

      “忠臣?”我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御书房里发飘,“他们通敌的粮草,够将士们吃半年,他们杀的沈家旧部,都是当年跟着沈将军出生入死的兄弟。陛下,你醉了太久,该醒醒了。”

      或许是证据太过刺眼,或许是我的话终是刺穿了他的自欺欺人,他瘫坐在榻上,捂着脸发出呜咽,像个迷路的孩子。

      圣旨下,元家通敌叛国、构陷忠良的罪证昭告天下,元太傅凌迟处死,元皇后打入冷宫赐毒酒,满门抄斩。

      刑场那日,南池下了场雨,百姓扔的烂菜叶和石子堆成了小山,没人记得他们曾是权倾朝野的元家。

      只是云潇的身子,终究是垮了,酗酒掏空了他的五脏六腑,夜夜被噩梦缠扰,太医们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日比一日枯槁。

      他弥留之际,拉着我的手,眼里淌着泪:“云昭,告诉沈曦……朕错了……”

      我没应。

      有些错,不是一句“错了”就能抹平的。

      那年冬天,战事再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烈。

      敌军借着元家留下的内应,撕开了三道防线,雁门关危在旦夕。

      “世子,敌军又上来了!”副将的吼声混着兵刃相接的脆响传来。

      敌军的箭雨像飞蝗般扑来,我挥剑格挡,却没躲过身后的冷箭。

      冷箭穿透后背的瞬间,我竟恍惚了一瞬……

      腕间的菩提子忽然散了线,二十四颗珠子滚落雪地里,有几颗撞在血冰上,发出清脆的响。

      这串菩提子,终是没能保住我。

      但雁门关守住了。

      也好,就在这里结束吧。

      求贺兰先生救你一命,用我的十年阳寿相抵,如今,许是寿尽了吧……

      此后,希望你岁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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