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之末》殷澜

3、第3章

　　是夜，萧琼做了一夜的怪梦。
　　梦的长短与主题不一，有现实的亦有极奇怪的,有血腥恐怖的——这占了梦的主体,可当他醒来时,依稀能记得内容的梦却只剩下了一个。
　　那是他少年时期的一段逸事,梦中有一个顽皮的白衣少年扒着近窗屋顶的窗倒挂着身子看他,见他看过来了,就吹了声口哨，调戏般地笑道:“郎君生得好生美貌啊!"随后就在卫兵的唱骂声中逃之天天了.饶是他见过不少美人,也被这明媚的少年惊得眼前一亮。等那少年去跑远后,他居然埋把脸在书卷中,偷偷地笑了起来。
　　不久后他知道了那人叫云遥,是个浪迹天涯的江湖客。
　　这属实是久居宫内的乏味生活中少有的一丝亮色,但萧琼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时梦到这个。难道被迫出逃的自己已经心灰意冷,居然要靠回忆美好往事来重拾生机了吗?
　　不，绝无可能。谁都知道废太子不得人心,不过是因为他猝然发难.自己一时失算才入了套,完全没理由在这时候就失去了信心。况且....若是要靠回忆美好往事来让自己乐观一点的话,只怕没几天自己就可以割了腕一了百了了。
　　毕竟他又能有什么美好往事呢?
　　既想不明白,萧琼索性就不想了。或许是一件熟悉的物事.或许是一个熟悉的场景,谁知道为什么呢?人间总有数不尽的勾起回忆的巧合。
　　萧琼缓缓起身,按了一下胸口好让伤处不被牵扯到。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姿式肯定很像一只鹌鹑,把他自小学习的礼仪和教养都丢了个干净。可还没等这声自嘲到底,他就见门边闪过一个身量颀长的黑影。无相把食指搁在自己的面具上,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啪”地拍上了木门。老旧的木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吱呀呀”声,在萧琼的惊疑不定中扬了他满脸的灰尘。
　　门外传来一阵响动,那踢踢踏踏的声息萧琼再熟悉不过了,只有宫中骑士的特制马蹄铁才能发出这样轻脆的响声。他心下一沉,这时候来的绝不可能是自己已损失殆尽的旧部、而只能是一路追踪而来的故军.此时自己行动不便,更无隐匿之可能,只能求这些士兵浅浅搜过便走,而不会挨家挨户地搜问了。
　　可他这几日到霉惯了,似乎上天也觉得再添一笔没什么大不了。那没途搜查的官兵恰巧于此时累了,下了马在村口唤里正何在,惊动了尚在清晨中熟睡的村落。先迎出来的是村长的老婆--那是一个勤奋而朴实的女人,每天早起洗衣作饭时能干非常,遇上这种场面就有些呐呐地不知所措。过得片刻,村长也匆忙迎了出来,拱手作揖道,“几位官爷有何贵干啊?"
　　当先的一名军官言道:"执行公务要在此处歇脚片刻,马厩与驿馆何在?"村长忙不迭将他们引进了本村的招待所安顿。萧琼听得门外的喧闹声渐渐平息.心里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一半.这时他才有空去思考方才那一目瞬产生的不对劲之处。
　　首先是刚才村长的表现让他感到奇怪。这村长虽出迎匆忙,但行止有度不失方寸,不似一生困于破落的小村庄未见过世面的样子,而他言谈中提及本村的招待所这等建筑,足证此村并非什么与世隔绝的小村而仍处于天子脚下的京畿之地--他子时出逃,破晓至此,坐骑不过一匹良马并非千里驹,逃不出京城很合理。由此观之、此屋可谓是个“风水宝地”,不仅极为破落，还并不挨近这甘村中的任何一家住处,在村口默默立着,像个空屋,算得异常。
　　其次是无相方才的表现,听到声音反应比自己都快,便警示他不要做声,这很显然是因为他不仅对官骑的脚步声极为熟悉,还消息灵通，早有准备，知道官骑搜捕的就是自己。若是废太于发现自己未死.那代替他的锦衣卫仅为一个替死鬼的情况下,必然封锁消息以防自己的追随着趁机入宫夺权.消息不可能传得这样快,那么这无相又是从哪里洞悉这一切的呢?退一步讲,就算知道此事并猜中了自己是九皇野,正常人又怎么会有那么快的反应?
　　这屋子与此间主人处处透着诡异,可还没等这中两个念头在萧琼的脑中转过一个囫囵弯儿,只能听得喧哗声起,外面突生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