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之末》殷澜

6、第6章

　　萧琼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震惊地被此人话语中满溢出的盲目自信糊了满脸。更为难得的是他居然从无相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丝尴尬的情绪。当他看到无相闭着眼偏过头去显出一种不想活的神态时,他差点忍俊不禁。若非情况危急，他说不定真会笑出声来。
　　江远显然也并不想理会此人的狂言,正欲再次下令纵火,忽觉手足间传来一阵剧痛——那人抓住了他走神的空子越过了士兵们堵起的人墙，几下就把江远的手足卸了劲。紧接着抽剑一挥，直接砍掉了离得最近，正欲纵火的几位士兵的手,他的剑神乎其神地转了一圈,最终又稳稳地落回了他的手里。
　　这几下干脆利落,等众人反应过来时,那人已提剑守在了门前。他一身夸张的红衣,没款没形地站着,强行坳出了一个风流的模样,才不太满意地抬头开口道："四情门段喜在此。今日之事入了我门地界，不论有什么因由，都应经过我门同意。你们这般大呼小叫,纵火杀人,还将不将本门放在眼里?”顿了一顿,他又接着说:“今日之事本门管定了,若再有敢在本门辖地上闹事的人,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于个我杀一千个,我段某人虽不曾名满天下，却也不是什么泛泛无名之辈,此言既出,必当说一不二,奉行到底!"
　　那江远兀自瘫在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来。这厢黎统领忙不迭接口:"原来是四情门掌舵人段先生。我等愿卖你们一个面子,今日之事两厢揭过,人就当我没找着,这样可好？四情门声威浩大,江湖上风头无两,可是皇城脚下,终究不是你们能够为所欲为的。"他话放得虽狠,内心其实着实忐忑,生怕现下受制于人对方狮子大开口。
　　谁料段喜干脆地一口答应:"好，就是这样。不过我不太信你,因此委屈黎长官随我们走一程，到了合适的地点自然会有人送您老人家回来。"他"唰"一下收剑回鞘,推开那木门进去就要接人。这时日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江远忽然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放火!"那些士兵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抛出了火把,火舌顺着木房子往上卷,很快整个房子都漫成了一片火海.
　　江远的眼睛被火映得一片通红.他想着这些呼风唤雨的大能终究还是折在了他的一把火下,不禁得意地了起来可是他旋即就发现了不对——里面竟然什么声息也没有,火舌漫卷,怎么可能有人不惊慌呼救也不逃跑?他一想明白这点就暗道不妙，大叫着撤退、撤退.可是士兵都撤走了,他自己却顶着半残废的手足一动不能动。他还来不及对着手下人吼声"废物”,就看到了一团猩红色的东西从天而降,用仿佛一纸血迹斑斑的宣判书。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江远无焦点的目光透过火的艳色与热气,定格在了山腰上无相那双无悲无喜的眸子里。那纯粹的眼神刚好够盛下江远一生阴鸷的罪恶与狠毒的目光。无相身边似乎有人催促,很快收回了目光。于是他在无相移开眼的那一刻死不瞑目地失去了生机,又转瞬被火舌舌舔了个干净。
　　无相从始至终只看了他一眼。
　　冲着江远去的火是段喜放的,自从他来了以后,无相就真正干脆利落地成了一个甩手掌柜,唯一做的事情就是从后窗跳出去的时候捞了一把行动不便的萧琼,搭着他的肩带他跳了出去。他是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说,倒是萧琼还颇为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句:"真是难为您还记得我了."
　　待得他们跑上山坡时,段喜向下一看,便看见了江远斥退士兵的全过程。他咕哝了一句:"好机会。”便变戏法似的拿出两支斩手缴获的火把,--那些个都是为了点火特制的火把--投到了江远身上,极有技巧地点火燃了他的衣领和袍角,杀人杀得轻车熟路。
　　萧琼感觉自己才逃出了宫门,又入了匪窝。他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场景和人,确定了自己现在的形象和一个流落江湖的草寇毫无区别,竟然有点相关。莫曾经的那些教养好像都碎成了沫,其他在京城地区、自己的权力中心流亡江湖的荒诞处境,笑自己居然在远光怪陆离的世事无常中居然嗅到了一丝诡异的自由。
　　他走在第二个,前面的无相脚步很轻，后面的段喜扶着黎统领倒有几分吵吵闹闹的意思。他盯着无相,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能说什么.便在这时,无相若有所感地停步转头,看了他一眼.--他这一停不要紧,后面两人刹不住年,差点直扑到萧琼身上.段喜好不容易站稳，敢怒不敢言地偷眼瞪了一下无相:"我说门主大人,您不要一言不合就在山崖上刹车好不好,很危险的诶!"
　　被他这么一打岔，萧琼终于找到了话头,他转向段喜开了口:"敢何诸位,可是江湖中近来风头鼎盛的四情门的首领?"段喜点了点头,随意地应承道，“是,公子好眼光。"萧琼再度开口“承各位相救,大恩大德、永世难忘。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萍水相逢，为何助我?"
　　段喜狡黠地一指无相:"你问门主啊.我只是奉命行事、半点不知内情的。"
　　无相却微微垂下了眸。
　　良久,他答道:"合眼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