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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挑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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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大片顺着风动,哗啦啦响,女孩的声音吹散在风中。
卫雪酩耳尖轻动,只有咚咚不止的心跳,而女孩踮起脚,双手反背在身后,面对他,芙蓉面笑得很甜。
“嗯,”风太冷,无人看到卫雪酩耳尖微微泛起的一抹红,毕竟那颜色转瞬即逝,
“用了早膳再走罢。”
奇怪的是,上了桌,黎渡姝才发现桌上仅她一人。
江叔被问,眉心皱了皱,表情颇有些不自然,“二爷……不太有胃口,大小姐先用罢。”
江叔口中没胃口的人正在里间,他肩膀微颤,握着一方帕子,咳得天昏地暗。
而那素帕子好似林间雪地,原本白茫茫,却哗啦一下,渐染上星星点点的红。
铁锈味弥漫喉间,卫雪酩眼眸微眯,浑不在意一转头,对痰盂呕出一口血。
想不到吐完之后,倒舒服些了。
他眼帘半阖,嘴唇泛紫绀,呼吸不由一阵急一阵缓,即使四面窗户都关得严实,也时不时会激起一阵咳。
江叔进来,正好跟那痰盂里的暗红打了个照面。
他一个哆嗦,“您吐血了?”
卫雪酩掀开眼帘,撩一眼,见是他,白皙眼睑垂下,手臂倒是张开。
江叔一时间好气又好笑。
都吐血了,二爷首先想的不是看大夫,竟是要换下脏了的衣服。
可不知为何,江叔拿来新的,准备任劳任怨换上,那人又不乐意了,身子一扭,背过去不理江叔。
“您这是?”
江叔简直摸不着头脑。
这毕竟……上边有茉莉香气,卫雪酩眼睫轻扇,好似夏夜飞舞的蝴蝶,能助眠。
所以他才不换下来。
江叔摸不透他们二爷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二爷这种出尔反尔适应良好,转头就出去把衣裳搁好,随时等候要叫换。
“吃了什么?”
一道因着咳了许久,显得有些沙哑的嗓音传过来。
“啊?”江叔不明所以。
他昨儿守了一个晚上,现下眼睛都是红的,困到吃不下,还打算补眠先。
想不到二爷如此关心他。
江叔脸上的笑都真情实意了几分,带着被主子关心的感动,“二爷,在下还未用饭。”
不料,那玉一般的指尖点了点桌案,有些不耐烦似的。
江叔疑惑抬眼,二爷眉心微蹙,唇角往下扯了扯。
“没问你。”
噢。
江叔的老脸难得烧了起来。
原来是问的别人。
是他自作多情了。
不过,他们一向冷心冷情的主子,会关心谁?
江叔毕竟不是卫雪酩肚子里的蛔虫,猜不到,“那二爷是要问谁?”
“昨儿雪夜跳进来的小猫。”
小猫?
江叔一脸懵,他昨儿可是睁了一晚上眼,连个猫影子都没见着啊。
可卫雪酩却嘴角一勾,微笑起来,眼眸看上去似乎在发亮,“把给大小姐的吃食,同样拿一份过来。”
江叔:“……”
这不是妥妥浪费了么。
哪有人刚吐血三生,转头就要吃大鱼大肉的?
想归想,一道道菜肴还是摆了上来。
而卫雪酩眼眸低垂,嘴角含笑,也不知道那几道菜有什么好看的。
他靠在软榻上,身后撑着几个软枕,手肘下也靠着东西,然而还一声一声,咳得撕心裂肺。
等江叔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了七次上又八次下,那折磨人的声音终于停了。
卫雪酩面上罕见多了几分血色,他卧蚕处青黑明显,眼底红血丝若隐若现,眼角都多了几分水色。
江叔看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弱弱道,“是不是这饭菜熏着了,要不,在下拿出去罢?”
卫雪酩这回终于没再犟。
“拿出去分了罢,小猫儿爱吃就行。”他语气淡淡,江叔却听得惊悚。
到底是他耳力目力不济,还是精神错乱了?
这雪霁园,哪儿有小猫?
小猫本人正往西苑去。
“小姐,您可回来了,”明月脸上冻得红红的,都被冷风吹皱了,脸颊上还有没干的泪痕,
“您昨儿怎么也不传个信,就跑出去了?我们找了一晚上。”
小虎也委屈巴巴的,站在明月旁边。
天知道昨晚姐姐没回来,她有多担心。
她本来跟明月姐姐玩得开开心心,嬷嬷三催四请,才让她回到被窝,准备睡觉。
突然,小虎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时候,她听下人说,姐姐不见了。
那是在窗户边上,两个小丫鬟的谈话。
一个小小声,“这边看到大小姐了吗?”
“大小姐今日都没来这啊。”另一个答。
“糟,”两个丫鬟可能也是心有灵犀,同时道,
“小姐不见了!”
“谁不见了?”
小虎趿拉上绣花鞋,袜子都来不及穿,就风风火火冲出来,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结果小虎上蹿下跳,一个晚上带着丫鬟小厮们在这西苑来来回回找,没找着人。
她们又不好声张,只想着天亮了,再慢慢扩大搜寻范围。
如今看到黎渡姝安然无恙,明月吸了吸鼻头,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感动的,眼眶里泪盈盈,“小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黎渡姝拍了拍明月肩膀,又摸了摸小虎半长不短的头发。
她对昨夜自己喝醉的事儿没有隐瞒,但之后却简略了去雪霁园那段。
“那姐姐以后可不能随便饮酒了,大活人凭空消失,太吓人了,”小虎拍了拍心口,她一双眼睛下边熊猫似的挂了两个圈,看上去滑稽又可怜,
“嗯?姐姐你脸怎么红了,冷么?”
黎渡姝轻轻摇了摇头。
只不过人本身都是贪恋温暖的动物。
感受到一份近在咫尺的温暖,却不得不要分别,再想起来的时候,可能心还是会为之动,罢了。
仅此而已。
明月和小虎当真找了一个晚上,如今哈欠连天,黎渡姝便让她们睡去了。
只是明月走了两步又回头,“那小姐,您今儿不会再……?”
明月的话不好意思说太直白,毕竟她作为丫鬟,没法限制主子的去处。
黎渡姝要去哪,可不是她能拦得住的。
而且按照职责,跟丢了黎渡姝这位小姐,她们做丫鬟的都该负责才是。
明月眼底的关心真情实意,黎渡姝心底某一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余音慢慢在胸口荡起来。
可是城东绣衣坊她得去瞧瞧,毕竟是她名下赚钱的铺子。
“小姐今日不会再什么,”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清风双手扒住屋檐,一个后空翻,利落跳下来,
“小姐昨儿也平安得很。”
恍惚间,好像真的有那么一个温暖到能把人的心都熨平的怀抱从后面围过来,黎渡姝怔了怔,有些不太适应。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就好像一只原本爬在桌面的蚂蚁,你伸手放在它旁边,它不仅没有躲,反而从你指尖一路往上爬,只激得人汗毛倒立。
明月看到清风,眼眶又红了一点,不知道是恼,还是放心,她捶了清风一下。
“你知道小姐安全,怎么还不回来报信?可把我们吓死了。”
“我的职责只是维护小姐的安全,又哪里会知道你们会担惊受怕。”
跟喜怒都写在脸上的明月不同,清风就显得稳重很多,即使被捶了一拳,她脸上也没有多少怒色。
她只是朝黎渡姝一拱手,“小姐,明月忙活一晚上,今日的确不方便陪您出行,不若我扮做丫鬟,在您身边跟着。”
明月的哈欠打到一半,有点急了。
什么意思?
清风本来就武功高强,帮小姐打探各种明里暗里的信息,现在又要替她的活。
那往后,小姐身边还有不能有她的位置了?
“小姐,我……”
“好。”
黎渡姝点了头。
明月的话就这么被截断在口中。
“有事?”黎渡姝向明月撩一下眼皮。
明月张了张嘴,像是被人点了哑穴。
清风换了明月惯常穿的衣服,走之前还拍拍她肩膀,“好好休息。”
一直到躺上暖和的褥子,又盖上棉被,明月才双腿用力夹紧被子,狠狠滚了好几圈。
啊啊啊,清风姐姐怎么能这么厉害,她找了小姐一晚上,困得眼皮都要打架了,清风姐姐居然还有空陪着小姐出去。
呜呜,看来以后在小姐面前她是要失宠了。
不行,从明日起她也苦练武功,把武功练好了,自然也就跟能跟着小姐熬了。
然而立下雄心壮志的明月上下眼皮一合,就舒舒服服在武功梦中会了周公。
“周公子家送来的屏风可修补好了?”
苏沁点了点头跟另一位绣娘一起,两人从左到右,向黎渡姝展示这幅紫檀木嵌花卉图屏风。
这架屏风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地方磨损,并且底部好几道明显的毛笔划痕,留了不少墨水,看上去脏兮兮的。
周公子送过来的时候,还在怒骂。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不想上学,不求上进的弟弟,不仅逃了学不说,还故意在这屏风上乱涂乱画,美其名曰作画。
“你们看这像小乌龟吗?他非得说这是小乌龟。”
当时黎渡姝只是笑笑,“公子放心,我们这边姑娘的手艺都是一等一的,竟然将它恢复原状。”
可能是跟至今大字不识几个的弟弟一脉相传,周公子并未对她们表示怀疑,他付过定金就走了,还挺潇洒。
金光洋洋洒洒落在那花卉图上,鲜嫩花瓣随风舒展,娇美柔弱,凑近些,好似还能闻到芳香。
“做得不错。”黎渡姝拍了拍苏沁的肩膀。
那平日里闷不吭声的苏沁腼腆一笑,“您谬赞了。”
“当然是谬赞了,你们一个小作坊,能做出什么好东西?”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不少面色不善,看上去气势沉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