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义父 ...
-
“怎么可能……”脸上有疤的小混混叫了一句,噤声了。
好像,老大近些日子,的确很少来找他们。
而且,老大貌似真的,经常去城东那间赌坊的方向,也不告诉他们要做什么,只白天去,宵禁时分才出来。
但若是说他们亲眼看见老大进赌坊,那倒是没有。
张老三倒吸一口凉气,“你”,他瞪着黎渡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谁呢?”
他分明进赌坊是做了一番乔装打扮的,还跟赌坊里头的人都说好了,掩盖身份来玩。
那赌坊,不应该将他的事透露出去才是。
深深几个呼吸,张老三盯着黎渡姝冰冷眼神,“呵”一声,竟是笑了出来。
难为这城东也有聪明人。
他张老三,算是踢到铁板了。
正想潇洒一转头,道一句“就不赔你待如何”,张老三猝不及防,跟百来个幽幽视线对上。
这万年县县令判案颇有些随性,他不大有主见,是以经常当着百姓的面审理。
张老三一看,天爷,大部分都是眼睛睁大,眉梢含怒,胸口剧烈起伏的城东商家。
他们此刻怒目圆睁,手里的臭鸡蛋、菜叶子都不少,正恶狠狠看着他张老三。
“你们干什么,”张老三下意识往看守他的护卫方向靠了靠,声音干巴巴,
“这个案子跟你们无关,我不会赔你们的。”
“有关无关,不是你一张嘴说了算,既然这桩案子能牵扯到唐巡街使,
“那再多几个人也无妨,县令说,是么?”
万年县县令正想着回家买什么糕点进献给夫人,冷不防到问话,威严还挺足,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还以为顶头上司过来了。
于是乎,万年县县令腿收好,下巴一抬,变做一副正襟危坐模样。
就连他的声音,都变得浑厚,掷地有声,“那自然如此。”
答完,万年县县令才偷偷转眼睛过去,欲要看是哪位向他半质问。
结果,并没有什么山羊胡,也不见突出来的大肚腩,只有一位衣着得体,眉眼清冷的美人。
他方才被一个女子吓着了?
万年县县令惊了一跳,便惊了一跳,他又不是首次被女子吓了,家里的虎妻不是天天见么。
只是这女子的身份,有些可疑。
毕竟,不是谁到了官府都能这般冷静,没有像那些混混一样吓得胡乱攀咬都算好的了。
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会儿,万年县县令装模作样睁开眼,冷声道。
“肃静,官府之地,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问事,你们查到这个张老三打砸了多少东西,总共多少银子?”
问事冷脸答复。
张老三一听,简直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三个花瓶,一张桌子,几个古董,竟要几百银子?
“谁知道那些东西是不是赝品?”张老三口不择言。
县尉忙了许久,一脸怨气,“那你要如何,找弱女子的地方挑事,如今还耍无赖。”
这张老三一向名声不佳,甚至可谓是声名狼藉。
如今一看,果真如此,甚至还得加一条胡搅蛮缠。
“反正我不认,那几个小东西要赔上千银子,怎的不去抢?你们知道我义父是谁么,那可是宫里头的!”
张老三嘴角哼哼翘起来,眼里似乎有异样光芒闪烁。
要知道,他认的义父,那可是宫里头的红人。
别说是绣衣坊的管事,就连万年县县令,都要给几分薄面的。
师爷眼眸一凝,细长眼睛盯着张老三看了许久,随即他瞳孔一缩。
这张老三,很可能有猫腻。
“明府,”师爷脑门隐隐出了汗,天知道他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每日有多勤勉认人,
“时间要到了。”
嗅到不太对劲的气息,万年县县令眼光一转,正好看到师爷挤眉弄眼,给了暗号。
于是县令威严一举惊堂木,“退堂!”
惊堂木的声音久久不息,伴随着左右衙役高唱威武,万年县县令从公案后起身。
师爷先行引路,一双眼睛锐利扫过张老三,“你过来。”
这句话声音不算太大,张老三却实实在在笑了起来。
看来,这个万年县县令还算懂事,没太笨。
在官场中混,那得先认清楚谁不能惹。
张老三昂首挺胸,向黎渡姝那边撇撇嘴,目光轻蔑。
他就差说一句“你能奈我何”了。
而县令由师爷引路,走到公案后方屏风,正欲退场,唐巡街使扬声道,“明府,在下也想借一步说话!”
师爷眼珠子一转,给两人排了个序,张老三先说,唐巡街使在后边等着。
没成想,县令还没走几步,围观百姓便嚷嚷起来。
“这案子好好的,怎么就不审了,”一中年男人操着浑厚的嗓音,眉头皱得几乎能夹一块竹板,
“一听有身份就不审了,别是有什么内情?”
“要我说,不会是要包庇这张老三罢?”另一人附和。
一个大娘拽了拽自己旁边的娃儿,尖声叫道,“他屡次到店吃饭不付钱,可是我们都看见了的。”
一时间,不少双眼睛齐刷刷盯向张老三,如果眼刀也是刀,估计,张老三现下已经被片成一块一块的了。
“肃静!”
师爷尖着嗓子吼一声,才把众人的愤愤不平之声压下去。
在师爷的眼色吩咐之下,左右衙役拿起手上武器,面露无奈之色,开始赶人。
清风小声凑到黎渡姝耳边,“明府办案一向如此,碰到有些身份错综复杂的,便会先退堂。”
跟之前不同,百姓们一反常态,不像没听到故事似的,意犹未尽,而是两眼怒目圆睁。
“这张老三游手好闲惯了,这回要是放过他,上次在我茶楼欠的那一两银子不就没着落了?”
“我就是个卖糖画的,他都偷拿了三回,众目睽睽,大家都看到的,还钱来!”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她一句,越说越起劲,像是倒进热锅里面的油,噼里啪啦,炸开一片。
那一张张嘴一开一合,倒当真跟真刀真剑一样,直直刺人心窝。
百姓们原本只是小声嘟哝,眼见有几个出头的,便瞪一瞪眼,帮腔起来。
“都别吵了,明府自有决断。”
师爷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哗一下浇进沸腾油锅里,短暂止住了声音,却压不住下边的火,反而有些越烧越烈的趋势。
还是万年县县令眉心一蹙,两手往后一背,身子一挺,用下巴对着众人,沉沉喝了一声“肃静!”,才对上一双双沉默却满含不满的眼。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百姓以往在甄县令断案之后,总会有人能带头叫好,惹起一阵掌声。
而现下,那一双双粗糙五指短小的手垂在身边,握成拳,不仅没发出赞誉,反而咯咯作响,指尖都捏白了。
他们并不满意。
那一个个站在下面的,像是迎着浪潮的泥人,明知大浪淘沙,一个浪头打过来,他们自身都难保。
可人一多,好像也有了翻天覆地之力,生生吸干一片海。
甄县令感觉,自己好像就是那片海,他手握衙役和师爷等,难道还怕那几个平头百姓?
当然是怕的,他甄明府在此地名声不错,还盼着升职做大官呢。
关键时刻,可不能坏了名声。
无奈,甄县令眉心久久不松,声如洪钟,眼眸坚定,“各位放心,至多五日,下官定会给众位一个交代!”
待绕至屏风后,甄县令回头一瞧。
不仅有唐巡街使和张老三,还有一女子立于旁,她眉眼沉静,身形纤细,娉娉婷婷。
甄县令看到美人,心情都没法变好了。
他越看面前几人,越觉得一块大石头挡在他回去的路上,故意让他迟回家,挨一顿家法。
“张老三,本官问你,你方才在堂上所说最后一句,是何意味?你口中的义父,究竟是谁。”
心头有怒火,甄县令开口声音就冷了几分,跟惊堂木似的,嘣一下爆响,有种刺人说出真话之功效。
“我认的义父可是吴内侍!”
张老三明显经不住激,一听质疑,他昂起脖颈,面皮发红,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一串话飞出来。
甄县令眼眸眯了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双手仍负在身后,只头微微转向唐巡街使的方向,“你方才说,要跟跟本官进一步说话,有何要事,讲。”
不像刚才张老三似的爽朗,唐巡街使手往地上一撑,身子一扭,就要爬起来。
“使不得,你身上嫌疑还未查清,跪着!”师爷反应最快,忙喝一句。
笑话,跟他对质,提出此人嫌疑的可是吴内侍义子。
且不说真假,就算是假的,敢借吴内侍的名声在外头闹事,那张老三估计也是有些权势在的。
惹不起他,他们还惹不起一个小小的巡街使么。
唐巡街使垂在身侧的五指慢慢蜷缩,握起拳头。
往日是他贪图小恩小惠,受了那张老三蒙骗。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搭上卫公那条大船,小小吴内侍又算得了什么。
唐巡街使扯扯嘴角,“你们瞧不起我没关系,只一条,莫要为难那边的女子。”
“哟,”张老三此刻已经被衙役左边右边一起扶了起来,他两脚一着地,气势也高了不少,
“到底是谁首先为难,要不是你唐某发难,带老子来到这官府里,老子也不至于搬出义父吓你。
“往日可不见你这么急,这样看来,这女子跟你是一伙的了,
“明府,这样看来,这女子可有重大嫌疑,可不能轻易就叫放了!”
张老三朝黎渡姝挑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