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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暗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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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
即使江叔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坐在马车高位的卫雪酩仍旧强撑睁了睁眼。
“如何?”他嗓音嘶哑,嘴唇微微起皮,想来是咳了许久,没用茶水。
倒不是江叔不给倒水,只是卫雪酩喝了之后总犯恶心,眉头紧蹙,捂着心口,要哕不哕。
在国公府和将军府里面无所谓,反正都是爷的地盘。
可坐马车出来就不一样,很多地方没那么方便,干脆江叔也就不倒水了,反正不喝,只是渴一点,嗓子哑一点而已。
卫雪酩的目光淡淡扫过来,像一柄磨去旧时尘,出鞘的利剑。
其中含义江叔看明白了,吓得一激灵。
二爷分明在说,他还没走,就这么哭丧,什么意思。
紧急把眼泪收回去,江叔站得直直禀报,“有个叫张老三的来大小姐的绣衣坊闹事,
“已经叫唐巡街使去处理了,就是……可能得大小姐也到官府一趟。”
“到官府走一趟可以,只是这绣衣坊我得留下几个管事的。”
唐巡街使自然知道面前这位不简单,那马车上分明挂着自由出入宫进的令牌,马车上面的人叫特意关照的人,那能简单?
是以除了必要流程,其他的他都装作自己没睁眼,“当然可以,贵人这边请,耽误您的时间了。”
在殷勤官兵开道之下,黎渡姝迈了两步,抬头一看,前面是一条宽阔大路。
羊肠小道都走过,这大路自然是更加顺遂。
黎渡姝目不斜视,余光却隐隐扫到一辆马车上边的金箔。
实在不怪她好奇,只是日光底下,那上边闪闪发亮,犹如暗夜之中散发柔和光辉的夜明珠,任谁可能都会多看几眼。
就那一眼,黎渡姝瞥到一个熟悉的剪影。
看样子,像是江叔。
奇了,江叔也来这城东?
江叔敏锐一闪身,往马车上一躲,确认自己的确没有打草惊蛇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对。
他为什么要躲?
大小姐又不是蛇,他躲什么。
罢罢罢,躲都躲了,反正二爷爷不想露面,他这样无可厚非。
“进来作甚?”卫国公凉凉音色响起,像架在江叔脖子上一把刀,月光一照发寒光,还沾血那种。
江叔被这声音吓得一哆嗦。
他是侍奉在卫国公身边的老人了,自然知道,他们二爷看上去冷心冷情,实际上也是如此,最厌恶他人扰了他的清净。
当然,大小姐是特例。
等等,大小姐怎么会是特例呢?
江叔突然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恨不得一下长出两个来。
可面对那冰冷目光,他的身体反应比脑子快,腿嘎巴嘎巴两下迈出去了,腾一下跳下来,膝盖一受冲击闷痛,忍不住叫出了声。
“哎呦!”
“还叫,认不认罪?”
坐在堂上的万年县县令眉头一皱,惊堂木“啪”一下,发出一声重响,直刺张老三耳朵。
旁边那些小混混们惯会胡搅蛮缠,此刻也被吓得缩头乌龟,不敢说话,于是,他们将目光齐刷刷投向了张老三。
有几个还挤眉弄眼的,像是在说,老大,想个办法呀。
张老三恨不得两眼一翻昏过去。
他能想出个什么办法,他要有真才实学,早就不在这儿当个地痞了。
然而让他这种人轻易松口那是不能够的,张老三一咬牙。
“无论如何,就是这个绣衣坊拿假货来糊弄我们,客人不喜欢东西,原样退回去,怎么能不占理?”
万年县县令威严目光扫过黎渡姝这边,“你们可有话要讲?”
令娘的手帕遮住大半脸,她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这荷包上的宝石都被换了,当时交货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胡说八道,你们给我的时候就是假的,仗着我是外行,认不出来,现在你们不敢认了?”
张老三声音陡然拔高,他伸长脖子,生生上演了一幅面红脖子粗。
若是寻常女子大抵是会被吓破胆,从而哆哆嗦嗦,不太敢说话。
可令娘缓过那股劲,心底委屈消磨殆尽,反倒张老三胡搅蛮缠的模样好似星星之火,呼一下把她胸膛里的怒气点燃了。
令娘柳眉一竖,“狗爹养的,好心给你便宜些,你倒好,还来攀咬!”
张老三不明白兔子急了也咬人,当即瞪眼。
万年县县令手中的惊堂木再次用力拍了拍。
“公堂之上不许说污言秽语,张老三,本官问你,你在城东蓄意吃喝不给钱,
“如今又带人到绣衣坊闹事,是否为真?”
眼看这万年县县令颇有几分黑脸包公的架势,而唐巡街使双手平放,一脸公正凛然,张老三就忍不住想笑。
一个个的平时都闭着眼,这回是吹的什么风,眼里进沙子了,还非得揉一揉?
张老三怨毒目光转向唐巡街使。
真是狗爹养的,平日里银子流到两个口袋,真出了事儿,让一个人担?
那必然是万万不能的。
张老三的头磕了下去,“县令大人明鉴,草民并非恶意为之,而是唐巡街使以权相逼,索取恩惠,逼不得已,小的才向街坊要了银子。”
眼看着唐巡街使脸色变白,张老三嘴角的笑几乎都要挂不住。
推他下水的时候爽,现下浑身湿透的感觉终于尝到了吧,这滋味,可不好受。
“县令大人明查,”唐巡街使目光一沉,
“这张老三一贯言行无状,现下他便是在信口雌黄,随意攀咬!”
张老三不乐意了,一指自己身后的小弟们,“你们说,我是不是有二两银子,都要给巡街使一两?
“就算有时候我手上只有一两银子,都要掰一半,孝敬给巡街使呢。”
那群小弟明显也不是省油的灯,你一句我两句开始了。
瘦小弟声情并茂,“我们老大屡次不愿干这勾当,还是巡街使刻意相逼。”
“那可不,”圆脸小弟附和,“老大可不单是为了我们,要说这空手套银子的招数,还是巡街使出的呢。”
脸上有疤的小弟也高声嚷起来,“真是把我们当做狗啊,要的时候招手就来,现在却是不敢认了。”
唐巡街使被他们众多话语冲得晕头转向。
天知道,他只是平日里赚些银子补贴家用,这才跟那会来事的张老三有了牵扯。
想不到,张老三不是白纸一片,而是那黏住就不放的牛皮糖。
沾上容易,想扯开,那可得费一番功夫了。
唐巡街使和张老三很快便怒目相向,像是因为一块肉骨头打起来的两只狗,狠狠咬了对方一嘴毛。
万年县县令也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小案子,还能牵扯这么多。
早知这案子如此麻烦,他就不亲自来审了,还耽误待会给娘子买糕点,也不知道那母老虎会不会责怪。
罢了,这案子这般复杂,估计就算让他人来审,也终究会落到自己头上的。
逃不了的,那就只能接受了。
黎渡姝一行人到突然从案子里的受害者,变成了好几桩案子的发掘者。
原因是唐巡街使跟张老三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都想把过往在城东那一片发生的罪责,全部揽到对方身上。
两个原本合作谋取私利的人在真正问责面前,争得面红耳赤。
万年县县令听得头疼,眼珠一转,看到站在下面的黎渡姝,“这位贵人,想必这案子一时半会结不了,您先回去听消息罢。”
张老三此刻恨不得自己多长出两张嘴,跟唐巡街使掰扯,自然也顾不得黎渡过这边。
而万年县县令则是每多见一个人,心头愁闷便多一分。
他恨不得把这些人通通赶出去,他快快结案,买糕点,回家陪妻子。
而黎渡姝却是一福身,“大人,妾名下绣衣坊无故有人闹事及打砸,其中损失,还尚未有定论。”
她无畏眼眸一扬,跟张老三怒目对个正着。
想要人走,总得拿出一些赔偿的诚意来。
张老三一听这话,两脚一蹬,哇哇大叫,“我身上可是一个子儿都没有!”
说着说着,他竟挣脱旁边按住他的守卫,在地上用力打起滚来,一边翻滚,还一边叫唤,看上去实在是惨得不行。
万年县县令耳边如有雷轰,听得直皱眉。
这个张老三一看就是惯犯,他一毛不拔,估计是赔不了,而且,他家里估计也没有那么多钱赔。
不料,黎渡姝一反方才柔柔弱弱的样子,她扬起一边眉,眉眼沉静,嘴角还噙着一抹笑,“你是张家人,你赔不起,你家里能赔。”
这话一出,张老三的脸色变了。
这女人,怎么知道的。
偷偷认了个义父的事情,他连手底下的人都没告诉。
果然,那几个混混毫无觉察,他们怪叫道,“怎么可能,老大要是能养活我们,也没必要干那种勾当了。”
其中,圆脸混混顿了一下,目光掠过张老三。
老大今日很反常,居然一句反驳也没有,难道……
唐巡街使眼见话题转移到张老三身上,恨不得亲自点把火,嘴皮子马上就利索起来。
“张老三,你自己有钱,还私藏不愿告诉兄弟们,就说不过去了罢?”
管他是不是有钱,只要能浑水摸鱼不追究他唐巡街使的责任,那张老三这些黑锅必须背。
“我哪儿有钱,”张老三嘟嘟哝哝,眼睛却不敢跟黎渡姝对视,只看着地面,
“我没钱,赔不了,大不了你们送我去坐几天牢房。”
反正有义父在,牢房里的日子也能过得美滋滋。
“你不是没有钱,”属于女子的声音清冷,好似天际高悬的一轮月,光辉柔和却让人没勇气与之对视,
“你是把钱输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