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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玉美人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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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程曲修为高强,乃是即将臻至化神期的修士,由他带两名女子潜入学宫并非难事。姜执缨刚烈,故而我猜测兰秉方□□的割伤应当是她所为。至于兰夫人......”谷辛蹙眉,“我有些看不透。她当年因何双腿残废,是否与兰秉方有关尚不得知,既然她最后选择与兰秉方成亲,并且将精心培育的玉美人全数拱手让于人,想必是甘愿的。”
谷辛话头一转:“作为枕边人,若说她对兰秉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绝无可能。我推测,她应当知晓这些女子的遭遇,若非如此,她不会参与到此次对兰秉方的围杀中。”
钟离媖惊诧:“兰夫人亦参与其中?”
谷辛点头:“客房内虽有花美人插瓶,但除了初至碧萝学宫那夜,我们未再陷入幻境。可见此花虽有致幻之奇效,但威力甚弱。然而,方才我却在花田中再度陷入幻境,想来是因为花田中的玉美人数量庞大,久处其中亦会致人迷幻。”
“但你们莫忘了,玉美人原就是兰夫人之物。作为曾经从碧萝学宫出师的丹修,即便如今修为尽散成了普通人,兰夫人亦有可能改造玉美人的药性。”
如此便能解释,为何我们在第一夜陷入幻境,之后却安然无恙,想来改造的玉美人威力远甚以往,溢散至客房,以至波及她们。
“集她们五人之力,方才促使兰秉方灵台倾塌、走火入魔,即便苟延残喘存活于世,亦受阉割之辱昭显他曾经的所作所为。计划顺利实现,只......”谷辛话头一转道,“出了些未曾预料到的意外。”
钟离指了指她们三人:“莫非指我们?”
“正是。”谷辛颔首,“她们应当未曾料到,兰秉方会在其他长老口中偶然得知我这个师侄的到来,更未料到我们还与阚泽大人有关。故而程曲才会三番两次、明里暗地劝我们离开,更是在知道我们的身份后不惜用刺杀的方式恐吓,目的便是不想让我们继续追查下去。”
陆鹤见她说的嘴角起皮,默默走到桌边斟了杯茶递了过去,谷辛未做多想,自然而然地接了过来,咕噜咕噜灌入腹中。
蓦地,她想起方才在花田中的那场幻境。幻境中,长着与陆鹤同样脸的新郎官亦体贴地起身为她斟茶。
只可惜,茶水方端来,幻境便被她立刻识破。
阚清霄思忖片刻后,说道:“你与兰秉方系出同宗,我二人不好干涉。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未及谷辛回答,钟离媖连连抢先道:“兰秉方就是个伪君子!色老头!罪有应得!本小姐才不管什么真相不真相,那些女修是在为民除害,你不准处置她们!”
谷辛失笑:“你莫不是忘了我们只是借阚泽大人的名头虚张声势罢了,哪有权利随意处置他人。”她顿了顿接着说,“更何况我们并未找到确切的证据,或许......兰秉方当真是在修炼不甚走火入魔,也并非没有可能。”
钟离媖附和道:“正是正是!定然是他自己在修炼时走火入魔,与他人无关。”
为免夜长梦多再生是非,钟离媖提议道,“我们已经在此地逗留太多时日,不若我们现在便去收拾行囊,趁着天色未暗尽早离开?”
阚清霄无可无不可,故而一言未置。谷辛思忖须臾后应下:“也好。碧萝学宫与玄庚学宫之间走水路多有不便,我们改走陆路骑马回去。你们先收拾行囊,我去城内租赁马匹,待我归来,我们便可上路。”
至于陆鹤,不待安排,早早便站在谷辛身旁,一副誓与她同进同出的架势。
阚清霄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
钟离媖好奇地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什么看得这般入神?”
说罢,顺着阚清霄的视线望去,赫然是成双结对的谷辛与陆鹤二人。钟离媖便以为阚清霄这个冰山美人也想尝试世间情爱的滋味,于是故作老成地告诫道:“霄妹儿你还小,莫要沾惹这些情情爱爱。不若学学本小姐,正所谓智者不入爱河,我们这般高岭之花注定要舍情绝爱,以证大道,男人只会是我们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说罢她甚至还想抬手摸摸阚清霄的头,结果一眼撞上阚清霄的死亡凝视,遂只得尴尬地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着屋内走去。
······
甫一进入城门,谷辛便与陆鹤兵分两路。
陆鹤按照计划去东市租赁马匹,而谷辛则来到了兰宅。
与上次不同,仆人没有带她前往会客的前厅,而是径直将她带到了后院的卧房。据仆人所言,自得知兰秉方出事后,兰夫人便一病不起,如今药石罔治,恍恍间仿佛已现来世。
谷辛心下一沉。
推开房门,便是一股沉闷的气息,混杂着香炉中沉重的梵香、苦涩的药味、以及花朵枯萎的腐烂味道。
兰夫人面色惨白,呼吸微弱,双目紧闭地卧坐于床榻之上。床头案几的花瓶中插着一朵枯萎黑化的花朵,看不出其原本的样子,只能嗅出些许残余的清香。
谷辛定定地端详半响,直到兰夫人悄无声息地睁开眼,柔柔地望着她不知看了多久,谷辛方才将视线从花瓶上挪开。
“你来了。”兰夫人有气无力道。
谷辛抿了抿嘴,轻声道:“方才途径此地,便想来拜望夫人。却不曾想,仆人说夫人染病卧床。如今正是春寒料峭、乍暖还寒的时节,还望夫人万要珍重自个的身子。”
兰夫人柔柔含笑,眼角的皱纹泛开,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忍不住抚胸痛咳。直到仿佛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方才缓下。
兰夫人拢拢因抬手滑落的袖子,一抹痕迹在谷辛眼前快速划过,未及她细思,便听兰夫人用虚弱的气声说:“我心中有数,苟延残喘多年我早已倦然,老天若是要收便让他收去罢。”
二人静坐须臾,谷辛忽然问道:“是因为腿伤?”
一语双关,既是问她身上的病症,亦是问她的心病,端看兰夫人能否听懂。
兰夫人怔愣片刻,轻叹道:“是,也不是。”
谷辛了然,心下已然做出决定:“我此番登门,一来是为了拜望夫人,另一件事便是打算向夫人辞行。”
兰夫人诧异:“辞行?”
谷辛说:“正是,兰师叔一事,我们猜测他可能在修练时急功近切,以至于灵脉堵塞;亦可能一时不察,误食了有毒的灵植,方才导致走火入魔。”
“我们不是药师,留下来亦无裨益。恰巧师父来信,催促我等早日归去。故而我等决定不再逗留,今日便启程返回学宫。”
兰夫人定定地看着离开的背影,紧绷的神思逐渐松散,意识变得飘渺涣散,视线亦逐渐灰白模糊。
记忆如同连环画在脑海中不断闪现,兰夫人看到了她还不叫兰夫人时的画面,彼时她还叫做玉娘。
玉娘曾对不起一个人,她对她很好,然而,她却听信了一个男人的甜言蜜语,放任他用卑劣的手段得到了她。
修为尽散、脚筋尽断是她应得的报应。
男人并不知足,玉娘终于绝望地意识到,心爱之人的真实面目是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然而当她意识到这点时,她已经失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玉娘手腕无力地垂下,在生命即将枯竭的最后一秒,一滴血泪倏然滑落。
虞娘,我替你报仇了。
床头花瓶中的黑花骤然碎裂,掉落在案几上,散成零星的碎屑。轩窗的缝隙中漏进一缕轻风,穿过帷幔,吹起案几上斑斑点点的黑色碎屑,转眼间消失不见。
······
谷辛几人方牵着马走出在城门汇合,便见一清冷女宿急匆匆赶来,拦下众人。
“这是夫人让我交给你的东西。”姜执缨递给谷辛一纸盖着火漆印章的信封,顿了顿轻声道,“夫人她......去世了。”
谷辛拿着信封的手一顿,抿了抿嘴肃然道:“节哀。”
钟离媖上前一步,问道:“世道女子多艰难,你们今后作何打算?若是实在没有去处,不妨来我钟离家。我钟离氏百年望族,修习丹修的子弟亦不在少数,只要报出我钟离媖的名讳,定会为你们谋一个安身之所。”
姜执缨清冷的脸上露出一抹极浅的笑意:“多谢道友好意,这番话我定会转达给诸位师姐。只是夫人待我极好,传授我诸多丹修秘法,我欲为夫人守孝三年,便不去叨扰道友。”
谷辛几人骑着快马疾驰,不消半日功夫便将巽风关远远甩在身后。
趁着马儿饮水的功夫,谷辛拿出姜执缨交于她的信封,拆开定睛一看,骤然面色大变。
钟离媖和阚清霄不明所以,见她神色有异,皆围了过来查看她手中的信纸。只见坚韧挺括的宣纸上,用簪花小楷写着一行字。
无贵无贱,无长无少。
三人轻松的面色陡然消失,心下俱是一沉。
恍然间,谷辛仿佛想起最后一次见兰夫人时,她抬袖遮掩的究竟是何物。
——那是一块熟悉的、烧焦状黑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