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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夹竹桃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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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尸方罢,谷辛与掌门长老商议,托其召偃凌门下弟子,以及那日发现尸体的巡值弟子至偏厅就审。
寒渊学宫占地极广,每个长老都有一座独立的院落。院落内有厨房、净室、书房、以及大小不一的殿室。
谷辛推测偃凌半夜起身,若不是赴约,便极可能是去净房。由于书房内没有寻到可疑的线索,故而目前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首先受审的是当夜的巡查弟子。据他所言,发现偃凌尸身时,周围没有打斗痕迹,书房的门扉紧闭,没有闯入的迹象。尸体僵硬冰冷,双目圆睁,似是看到了可怖的景象。
下一个受审之人名为岑若若,乃是偃凌座下三位弟子之一。
“出事那夜,你在何处?”谷辛问。
岑若若垂首轻声道:“我一直待在斋舍,不曾离开。”
“可有人能为你作证?”
“同舍女修和巡值弟子皆可作证。”
谷辛定定地上下打量片刻,话头一转问道:“偃长老平日待你如何?”
岑若若睫毛一颤,抬眸瞥了眼上首的掌院长老,迟疑地顿了顿,谨慎道:“......师父仙家风骨,境界高深,当是极好。”
答非所问。
谷辛若有所思地看向身侧的掌院长老。
掌院长老似有所悟地抚摸长须,站起身说道:“老夫忽然想起尚有要事亟待处理,暂且失陪片刻。执慕,你去为几位贵客端来茶水,而后在此听候差遣。”
谷辛三人起身,目送掌院长老离去,直到门扉合上,方转身坐下,眉骨微挑问道:“如此,可能但说无妨?”
岑若若低眉顺眼道:“师父严于律己,修为臻至大乘期,不仅是学宫内最前途无量的长老,更是世所罕见的炼器宗师,威仪超然,令人......敬畏。”
敬畏,谷辛玩味地琢磨着这个词。忽然,她注意到对方自进入屋内起,便至始至终未曾抬起头,说话时更是一直将两侧的头发向前扒弄。
“你,可否抬起头?”
岑若若闻言身子陡然僵住,须臾,她拢着额前的长丝侧过头缓缓抬起。待看清她面上的模样时,谷辛三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她眼下青黑,额角和面颊多处瘀血青紫,下巴处更有一大块褐色的痂疤。
“何人伤你至此?!”钟离媖当即箭步上前。
岑若若陡然瑟缩,下意识垂首背过胳膊,却不料被钟离媖眼疾手快地抓住,当即蹙眉呼痛。
只见她白皙的胳膊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有的还泛着红色的血丝,有的正在结痂,有的已经愈合,只有连接肩胛绵延横亘到手腕的白色长痕,还彰显着此处曾经有过何等狰狞的伤口。
谷辛眼神骤然一凝:“是偃凌所为?”
岑若若闻言眼神凌乱地飘忽,匆忙将胳膊缩回,垂首簌簌落泪。
依岑若若所言,偃凌素来严苛,门下弟子稍有不顺,便会招至打骂。门下弟子无甚尊严,岑若若曾因与同届男修交谈,被偃凌以“荡/妇”辱之。
作为偃凌门下唯一的男弟子,张平亦未能逃过羞辱。因其出身贫寒,常被辱以“狗彘”之称。至于掌掴、罚跪、殴打亦是不胜其数。
谷辛看着台下唯诺瑟缩的张平,问道:“偃凌出事那夜,你在何处?”
张平声如蚊呐地同样回道:“当夜我一直在斋舍。”
“偃凌出事前,你们可有发现异样?”
张平摇了摇头。
谷辛沉吟:“除了你与岑道友,偃凌座下可还有其他弟子?”
张平迟疑道:“......有,还有一位师妹。”
“可否将她唤来?”
张平眼神复杂地看向谷辛,须臾摇了摇头,说道:“个中事由复杂,我无法做主。若道友想见她,不妨寻得掌院长老首肯。”
谷辛三人一怔,面面相觑。
······
听罢谷辛所言,掌院长老思忖片刻,终是点头应下,并让门下弟子带她们前往。
方跨过长廊,忽然,一名男修从天而降。
“阿辛,你听我解释。”陆鹤满脸焦急,“事情并非你见到的那样......”
谷辛先是一怔,眨巴着眼睛恍惚片刻。
待听罢陆鹤地解释方才在街上之事,她心下顿时化作一团乱麻,说不清到底是窃喜事情并非她想的那样,还是恼怒自己竟然真的在意此事。
她冷淡道:“若无他事,便请让开,我们还有要事在身。”
陆鹤连忙跟上:“我同你一起。”
谷辛冷着脸,客套疏离地说:“不敢劳烦陆道友。”
一句“陆道友”,让陆鹤剔透明亮的眸子霎时间黯淡无光。他失魂落魄地看向谷辛,强颜欢笑道:“不麻烦的...你的事永远都不是麻烦。”
谷辛嘴角微抿,别过脸不去看他的眼睛,加快脚步径直离开。
一行人来到一座破落的院子前,推开吱嘎腐朽的门扉,只见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之人背对众人坐在院中,口中没头没脑、咿咿呀呀地念叨着什么,时而痴笑时而呆滞,无知无觉地沉浸在一方世界。
容执慕双手抄在袖中,压低声音介绍道:“此人便是偃长老座下另一位女弟子,薛昭。”
钟离媖蹙眉惊诧道:“她是个疯子?”
未及容执慕回答,薛昭忽然注意到几人,疯疯癫癫地站起身,自言自语道:“我是疯子,我是疯子?不对不对,我是傻子!”
薛昭自顾自咧嘴傻笑,而后神情忽变,握拳使劲砸自己的脑袋,神情癫狂道:“不对不对,疯子,我是疯子,我就是疯子!”
谷辛环视四周,问道:“此处只住了薛昭一人?”
容执慕点头,解释道:“先前她疯病发作,抓伤不少弟子,故而掌院长老将她挪至此处安置,不准任何人靠近,每日膳食皆由巡值守弟子定时送来。”
谷辛蹙眉:“无人看守?”
容执慕:“此处偏僻幽寂,寻常不会有人前来。况且她原只是筑基期弟子,在一年前突患疯病,以她的修为,即便逃出院落,也会被巡值弟子发现,故而掌院长老没有派人看守。”
谷辛了然点头,与钟离媖、阚清霄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后,三人进入屋内分头查找线索。
这一找,果真发现不少不寻常之物。
素几明亮的轩窗上贴满了成片的白布,待取下后定睛一看,竟是招魂幡!
衣柜角落中发现了一小包砒霜。若说砒霜是用以防绝鼠患,可其他房间中亦搜出了剂量极少的乌头与雷公藤,显然并非巧合。
除此之外,在薛昭卧榻下,谷辛三人还搜到了各类器具的残肢断骸,如桌角、瓷碗的碎片、屋檐的琉璃瓦等。这些物什,看着没有共同点,然而它们无一例外全部磨的锋利无比,其杀伤力不亚于寻常灵器。
目光一一扫过,思及容执慕方才所言,谷辛心下骤然一沉。
薛昭真的是筑基期修为?为何她私藏这些东西?它们从何而来?又打算作何用途?
太多疑惑堆在心头,谷辛此刻毫无头绪。她揉了揉额角,决定将这些线索暂且带走。
院中,薛昭原本正两手抓着容执慕带来的糕点,狼吞虎咽。蓦地,她似有所感地抬首,视线从谷辛三人的脸上划过,落在她们手中之物。
薛昭口中咀嚼的动作缓缓停下,神色骤然大变,癫狂疯魔地朝谷辛三人扑去。
一旁的陆鹤正怅然失意,忽然察觉到危险,在众人未反应过来前,立刻眼疾手快地闪身而出,将狂躁的薛昭横腰拦下,牢牢制服。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薛昭死死盯着谷辛三人手中之物,眼睛因奋力挣扎凸起变红。
谷辛愕然,电光石火间,她脑海中快速划过一个想法。她疾步走到薛昭面前,一字一句地问道:“杀了何人?”
薛昭不理,只是一味地想要挣脱陆鹤的束缚。
“老实点!”陆鹤拿出腰间的缚灵绳,将咬牙挣扎的薛昭牢牢捆住。
谷辛略一思忖,换了种问题:“你打算用何种方式杀了她?”
薛昭扭着身子拼命挣扎,闻言动作顿住,神色癫狂道:“掐死她!”,说罢,她立刻否定方才所言,改口道,“不,不不不,太快了,我要放火,烧死她!烧死她哈哈哈!”
谷辛眼神一转,视线落在钟离手中油皮纸包裹的毒药上,问道:“这些东西你从何处得到?”
薛昭闻言,视线同样落在毒药上,然而,她仿佛仍沉浸在上个问题中,疯癫地摇摇头,自顾自说道:“不,下毒!对,就是下毒!”
说罢,她的视线落在阚清霄手中磨得锋利的破铜烂瓦上,神色越发癫狂,直起身子向前扑去,却被缚灵绳绊住脚步,狠狠砸落在地。
“千刀万剐!千刀万剐!”薛昭脸上满是泥土,然而,神色癫狂肆意地大笑:“千刀万剐!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莫非她便是凶手?”钟离媖问。
若是方才,谷辛定然同样这般认为,只是现在......她缓缓摇了摇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