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贪欢》一叶虚舟

2、官拜国子监祭酒

　　大殿，帝王高坐台上，文武百官手持玉牌分别站在殿内两侧。
　　文官身着蓝色圆领袍衫，上绣雀衔瑞草，头戴黑色翘脚幞头帽，武官与之不同的是衣衫颜色为红色，上面绣的是虎纹。
　　江安丰暂无官职，穿着一身靛青色锦衫，还没有帽子戴，在这之中实在是突兀极了。
　　“草民江安丰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行的很完美，没有胆怯。
　　“江公子快快请起，我听老九说了，是你一直在教导他的课业，你把华南教的很不错，你是功臣。”
　　“草民不敢当。”
　　“听华南说你也是东瑞人？”
　　“草民家中原本是草药商，后遭遇一些变故，家中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又恰逢景阳一十六年家乡突遭洪水，大批流民南下，机缘巧合下便到了安古，幸得人所救。”
　　“哦？不知江公子是哪里人啊？”
　　“回皇上，是徽州。”
　　话音刚落，就引起了群臣的讨论。
　　“徽州这次的水患可比之前的更严重了。”
　　“也是一个可怜之人啊。”
　　“还一直没想到解决的办法。”
　　说着说着文武两官就吵了起来。
　　“你们文官这么多人就没想到解决办法吗？”
　　“哼，武官的脑袋里怕是只会拿刀剑了吧”
　　“没用的书呆子！”
　　“粗鄙！太粗鄙了！”
　　德昭帝揉了揉太阳穴，脸色不是特别好，旁边的敬事房总管朱有禄忙慌的掐着身音。
　　“各位大人！别吵了，各位大人！哎呀，别吵了，别吵了。”
　　嘈杂的，混乱的，唾沫星子乱飞，没人在乎朱有禄说了什么。
　　直到——
　　“我有一办法，皇上可否听草民一言。”
　　“但说无妨。”
　　殿上安静了，所有人都惊诧于这个少年的一句话，徽州水患从东安两国的战事结束之后发生到现在，除了十日前五皇子提出要去徽州治理水患外没有一个人愿意当出头鸟。
　　现在这个和九皇子一起回来的“老师”，这个看着也不过弱冠的少年竟当了这出头鸟。心怀善意的对此产生了担忧，心怀歹意的对此暗暗自喜，摆脱了一桩大麻烦。
　　心怀歹意·赵河山：“小小竖子，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想到的，你行吗？”
　　江安丰端正的站在那里，背挺的笔直，没有搭话，因为完全没必要。
　　立于侧位的姜华南高声说：“父皇，我信江安丰他能做到。”
　　“徽州之所以会有水患，是因为那边的地势低洼，支流多，干流短，河道弯曲堵塞，上流受灾的程度较小，只是粮食损失严重，没有百姓死亡，下流的房屋粮食被冲毁，而且下流流下的脏水，河底的淤泥可能会带有一些病菌，人的身体泡在水里，没有伤口还好说，如果有，那病菌进入人的体内，很有可能会造成感染，也就是我们知道的疫病。”
　　江安丰干净清透的嗓音停了下来看着皇帝。
　　“怎么停下了？继续。”
　　“禀告皇上，草民接下来所说可能还需皇上和各位官员助力。”
　　“怎么个助力，说来听听。”
　　“水患已经维持至今，民间肯定哀声怨怨，还请皇上传一道诏书。”
　　“什么诏书？”
　　江安丰双膝跪地叩首，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罪己诏。”
　　大殿之上哗然，纷纷指责江安丰大逆不道。
　　没有回答他们的话，江安丰自顾自说着自己的，他知道，皇帝没有生气。
　　“ ‘罪己’ 及 归罪于自己，最早出现于《左传》中：‘禹、汤罪己，其兴也悖焉’，罪己诏在先帝在位之时荀州大旱也曾有过，民间传闻还是当时年仅七岁的摄政王提的的。”
　　一直坐于台下椅子上未曾一言的摄政王沈回听到此话，伸了个懒腰，声音中带着困倦：“呦，还有本王的事呢。”接着摆摆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沈回起身，站没站像，东倒西歪的：“皇帝哥哥，我昨夜去春逍阁回来的有些迟了，没怎么睡好，要没什么事，臣弟就先撤了哈。”说完还打了个哈欠,然后左摇右晃的往殿外走。
　　“太子哥哥，他是不是喝假酒了。”姜华南扭头和姜汀小声嘀咕。
　　向外走的沈回突然顿住脚步，然后扯过一个一直在小声议论他的文官，圈着人家的脖子：“哎呀，那春逍阁的小娘子个顶个的腰细腿长屁股大。”说着还用手在那被搂住的文官胸上比划了一下，戏谑：“哈哈哈哈，这好像也不错。”
　　说完也不顾众人的神色径直离开了。
　　插曲过后，江安丰脸色不变，跪在地上看向高座的德昭帝，声音朗朗。
　　“皇上此刻下诏有三个好处。”
　　德昭帝好像没有因为摄政王沈回荒唐的行为而生气，眯着眼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问江安丰。
　　“你倒是说说有那三个好处。”
　　“一是百姓会觉得皇上敢于承担责任，二是强调臣子匡扶君主的责任，三是督促其他人也承担应有的责任，不可以逃避。”
　　一番话出，德昭帝神色莫测，也没有回应，大殿之内寂静无声，良久，德昭帝大笑，让江安丰平身，说等下了朝就拟旨下诏书。
　　“你，你，还没说怎么处理呢。”赵山河又冒了出来。
　　“徽州的水情，堵的方法对于浏河来说是行不通的，洪水凶猛，无路可走势必会把堤坝冲垮，浏河的主干河道太浅了，而且不够宽，需加宽加深主河道，这样就可以让每次雨天下的水在河里更加畅通无阻，然后将支流流向主流的河道疏通，让水可以顺畅地和主干合流。再加高堤岸，清除淤泥，可以将那些淤泥放入田中，也有利于庄稼生长，再将各个湖道，河道疏通，不让那些水一直停在一处。”
　　御史大夫司空太禾有些疑惑。“那那些多余的水往哪儿引呢？”
　　姜华南出声提议道：“徽州临近岑海，父皇，就往岑海引。”
　　德昭帝的眼里划过几分赞赏，他原本以为姜华南被送往安古那么多年会被养废，可没想到见面之后，这孩子的谈吐言行竟比养在他身边的几个孩子还有气魄。
　　又想到姜华南说江安丰是他的老师，一直在教导他，他以为江安丰是个已过花甲的老头子。
　　可见到后没想到也还是个弱冠的孩子，心下还有些不顺，觉得姜华南故意诓骗于他，现在看来，那孩子所言不假。心下想着，看向江安丰眼里也带了点赏识。
　　那些原本也还有意见的一些官员听到最后都哑口无言。
　　开通河道，兴修土木，都需要不少钱，战事刚结束不久，国库亏空，德昭帝直接让在朝为官的官员们都自掏腰包每人捐出一百两银子，再从国库划出十万两。
　　官员们敢不答应吗？皇帝自己都要下诏弹劾自己了，他们敢说一个不字，是不想要自己的项上人头了！
　　“江公子有勇有谋，朕很欣赏你，从四品开始的官职你随便挑。”
　　江安丰低着眉眼说：“草民何德何能，不过是盲读了几本书罢了。”
　　“哈哈哈，你太谦虚了，我东瑞就要你这种人才，朕便封你为国子监祭酒，你看如何？”
　　“草民惶恐。”
　　“众爱卿你们意下如何啊？”
　　文武百官众口同声，响彻大殿。
　　“皇上英明！”
　　“既然都没有异议那就这样决定了”
　　江安丰跪地谢恩。
　　朱有禄挥着自己手里的拂尘，尖声喊。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众官员没有吭声，一齐弯腰行礼恭送皇帝离开。
　　有三声钟声传来，沉闷的，然后十阶为一区，三门为一方，放参二字依次附和传到宫门。
　　“放参。”
　　不出半日，那位和九皇子姜华南一起从安古回来的少年老师因提出治理水患的建议得到皇帝大喜被封为国子监祭酒的事情就传开了。
　　夜里，宣义侯府，饭桌上，宣义侯周卫一边饮着酒一边在和家里人说着在早朝上发生的事情。
　　周卫言语中带着欣赏，“那个江安丰可真是个可造之才啊。”
　　宣义侯夫人林雅兰给周卫盛了一碗汤，开口说：“侯爷，我今个下午和孙夫人去逛香粉店的时候，她还和我说都有好几家的夫人来向她打听皇上新封的那位江祭酒年岁几何，可有婚配了。”
　　“母亲，他们问这个干嘛啊？”问话的是周卫的小女儿周茹淑。
　　林母掩唇笑了几下，轻拍了拍周茹淑的手背道：“自是想为家中的女儿议亲了，也不知道我们茹茹准备什么时候找个知心知意的夫君啊”
　　周茹淑自小被保护的很好，未经什么世事，听自己的母亲这么一说当下就红了脸，搁下了碗筷回房了。
　　饭桌上就只剩下周卫和林雅兰，周卫问：“临福呢？最近好像都没怎么见到他，这小子又在忙什么呢？”
　　“好像是和章元他们出去赏梅了。”
　　“赏梅？他能赏出来个什么啊，现在上京城酒肆瓦舍哪都能听见他的荒唐事，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明年可就要行冠礼了。原本还想为他定下一门亲事，可这......没人愿意啊。”
　　“临福他当初......”林雅兰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
　　江安丰初来乍到没有自己的府邸，恰巧前任国子监祭酒升迁，原府邸无人居住，便划给了他，宅院不算大，但对江安丰来说，已经足够了，反正也就只住他和明哲两个人，看起来，这院子反而有些空旷了。
　　从正门进入，有一个大院子，还挖了个小池子养了不少锦鲤，边上还修着一个木架子，种了紫藤萝，可现在没有叶子没有花，只有光秃秃的藤干，还得等到入了夏才能赏花了。
　　江安丰想，要是爷爷和张金梁他们在的话，就可以坐在这里饮茶，然后金梁一边吃着刨冰，一边嘲讽他，母亲就在这坐着和面做板栗糕。
　　想着想着就不自觉的弯了嘴角。
　　已经风风火火快速跑完全院的明哲回来告诉他，隔壁的府邸是宣义侯府，就相隔了一堵墙，还有一个连接两府的狗洞呢，就是有点小，小孩子还可以钻过来，但是大人就不行了。
　　“宣义侯？”
　　没想到隔壁是宣义侯，江安丰想到之前打探的消息，周卫膝下育有三子。
　　大儿子周与时，二儿子周临福，三女儿周茹淑，大儿子自幼便不喜学武，只好读书，现如今在国子监当老师，与内阁学士家的小姐去年年初结了亲。二儿子不学无术，既不能武也不能文，是上京城出了名的纨绔。
　　按理来说应该世子是嫡长子，可周临福十岁那年，非哭着闹着要当世子，还偷溜进宫拦了皇帝的路，放言说如果不把世子之位传给他，那他就一头撞死在宫门上。
　　皇帝问他为什么这么想当世子，他说因为当世子威风，有花不完的钱，等长大了还能娶漂亮姐姐当媳妇，这可给皇帝逗得开怀大笑。
　　当即便下了圣旨，让周临福当世子。周临福被送回家后，差点给刚剿完山匪的周卫气吐血，给吊在树上抽了几鞭子。
　　至于小女儿，侯府上上下下保护的很好，没有查到什么具体的消息，只知道好像身体不是特别好，有病在身，具体是什么病也无从可知。
　　折腾了一天，江安丰早早的就洗漱上床睡觉了。
　　......
　　侯府门外，周临福柔弱无骨似的被人从马车里扶了下来，一下来就扶着门口的石狮子开始吐。
　　吐好后抹了抹嘴，仰着头，闭着眼，和死尸一样被两个小厮扶着往里府里走。走着走着，他问：“我......我看隔壁......是有人住了吗？”
　　“对。”
　　“住的......住的哪户人家啊？”
　　“好像是皇上新封的那位祭酒。”
　　“哦。”周临福点了点头，然后打了一个带着酒气的嗝
　　小厮：“......”
　　......
　　翌日，天刚朦朦亮，江安丰就被一阵叫骂声给吵醒了，是从隔壁宣义侯府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