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刘哥此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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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路通向岛的另一侧。
潮水正在退去，露出一片广阔的礁盘。
珊瑚残骸尖锐如刀，海藻滑腻难行。
林焱只能小心翼翼地踩着刘哥准确的落脚点前进。
“看这里。”刘哥突然蹲下身，指着沙滩上一处不太明显的拖痕。
林焱好奇地走上前去。
“海龟昨晚上来过了，你看，拖痕好几道呢，旁边还有一个浅浅的坑。”
“他们的产卵季开始了。看来今晚要开始关闭面向这片海滩的强光照明了。”
“保护岛上的生态环境，也是守岛人的职责之一。”刘哥自豪地笑了。
没想到守岛人的职责还挺繁琐的……
林焱不由得暗自感叹。
继续向前走，刘哥的目光更加锐利，巡视的范围扩大到了每一处可能藏匿异常的角落。
因此，林焱猜想这里应该是什么重要的检查地点。
慢慢的到达岛屿最北端的界碑时，已是日上三竿。
黑色的碑石被海风侵蚀得边缘圆滑，但“Z国”两个大字依然清晰深刻。
刘哥从水壶里倒出一点清水，用布仔细擦拭碑面。然后立正，敬礼。
林焱也紧随其后，认认真真敬了个礼。
“刘哥，这岛上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一路走来，林焱始终未见岛上任何异常，她心中暗自疑惑，索性在这个空闲当口，委婉地向刘哥打听。
刘哥呵呵一笑，坦然道：“这岛就是普通荒岛，平平无奇，哪有什么新鲜之处？水里多的就是这些海藻暗礁，地上一般就是螃蟹海龟，天空上，往往就是海鸥孤鹫居多。四季轮转，莫不如是。”
“当初文旅局还向上面特批过，想把这个地弄成个旅游景点呢，结果这里没啥拿的出手的自然风光也就算了，连地也是又荒又旱，几乎啥都种不了，文旅局的人来了几天就走了。”刘哥低下头，苦笑道。
难怪她一路走来，孤岛上的树林鲜少，而且大多数姿态低矮、扭曲，各种植物和动物也是少见，灌木倒是不少。
“俺媳妇说，这个地啊，她做过实验，盐碱性忒强了，大部分植物都活不了，要完全改良也是个大工程呢。”
几十年前落后的荒岛生活里突然出现了“实验”这种听起来就格格不入的先进东西。
于是林焱自然而然地起了疑心。
她福至心灵，赶忙问了一句，“赵姐还会做实验呢？学历不低吧？”
听到这话，刘哥自豪地挺起胸膛，“那是，俺媳妇可是俺们村子里第一批大学生，还是化学专业，成绩好的嘞。”
一说起往事，刘哥就健谈很多了，侃侃而谈。
“当年她毕业回来，可是当了好几年俺们村子的化学老师呢，多好的铁饭碗呢，那时人人羡慕呀……”
“但我们那里嘛，地方小，家家穷，没过几年又撞上国家经济不景气，学校实在是开不下去了，也倒闭了，俺媳妇就失业了，只能先坐回家去。”说到这里，刘哥情绪不免有些低落下来。
“没事，像赵姐这种高学历人才，去外面也吃的开。”林焱宽慰道。
林焱这话没说错。
几十年前的那个年代，大学生还是挺吃香的，这种化学领域方面的工业性人才更是尤其短缺。
“俺不是没有劝过她，叫她去外面找个好一点的工作，但她当时还是决心留在村子里，说这里就是她的根，她这次回来就不打算走了，大不了平时一边劳作养活自己一边无偿教书。”
“‘想让这里的孩子多读点书，以后一起回来建设这个土村村’，俺媳妇是这样说的，俺真的觉得她很伟大，俺就说不出这话来。”刘哥无奈地笑了。
林焱默然。
“俺不像她，俺是没什么大本事的人，从小到大，书读不进去，成绩也不行，但后面的运气倒是还行。”
“当时俺们高中毕业，异能部队正好来我们村子里招人，给俺测出了个聊胜于无的D级异能，俺平日干活多，体格也壮实，所以当时的入队测试也是有惊无险地通过了。”
“从此俺也是吃上国家饭的人了啊。”刘哥感叹道。
直到现在他都能清晰地回想起当时拿到入伍证时那份的喜悦的感觉。
温暖的清风、明亮的麦田、家人的笑容，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真是让人十分甚至二十分的畅快得意。
现在还能品出几分少年之时的意气风发来。
想到这里，刘哥不由得又微笑起来，仿佛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中。
“当时俺也想过，入伍后出人头地一把，于是刻苦训练，认真学习，想分到一个能上前线的战斗岗，再不济也得分到个技术岗去。”
渐渐的，刘哥的笑容里含了几分苦涩。
“但是入伍后还没几年，上头领导就把俺调任到这个岛上来执行任务，实际上就是被分到守岛岗了。”
“这事俺起初其实一直不敢和她说，她有自己的事要做，俺不想耽误她。”
“后来和我同伍的队友漏了嘴，还是没瞒住她。”
“那几天俺看的出她一直很纠结，她担心俺，但又实在割舍不下她的工作和这些孩子，瘦了好几圈。”
刘哥轻轻叹了口气。
“俺当时看着好心疼，反反复复和她说不要陪我走，不要和我去受苦，孩子和村子都需要她。”
“但离开前几天，她又欣喜若狂地找到我，说几个毕业大学生自主返乡，一起成立了个小小的公益学校，她现在又闲下来了，马不停蹄地过来找我。”
林焱的心里五味杂陈。
想了想，刘哥又低语道：“当初不该心软的，不应该答应让她陪我来的。”
“这么多年了……”，刘哥默然，又动了动嘴唇，好像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下来，从挎包里拿出一些压缩饼干递给林焱。
他自认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汉子，所以并不习惯于和他人一直分享自己的苦楚，把自己柔软的、无能的一面坦露出来。
那些苦涩的、痛苦的东西，对他来说，宛如苦酒，随便就着点什么东西，权当一口气咬牙下肚，其中滋味自己感受足矣，往后不必外发出半点声响。
男儿铁骨铮铮，当如是。
于是刘哥转过头，就不再言语。
看来话题就到这里打住了。
虽然刘哥没说，但林焱昨天晚上已经听过他们夫妇二人的谈话了，所以此刻林焱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他沉默背后的含义。
少年入伍，身怀异能，保家卫国，本该有大好前途。
可惜无论什么地方，农村出来的少年人，即使心中一片赤诚，又怎么能与当时军队的不公与黑暗相对抗？
林焱其实不是没有多想过，驻守荒岛这种任务，常理来说少则几个月，多则一年，五年虽然是上限，但很少有人会在这里驻守这么长时间。
因为往往这种任务，为了维持效率和体现一定的人文关怀，其实偏向于按个人轮换制的时候居多。
而且相对毕业没几年的年轻人，任务的选择对象其实会更加倾向于正值壮年、家庭稳定的中年人。
毕竟，年轻人在基层建设还没做明白几年呢，谁会乐意离开一家老小，把大把青春葬送在这片荒土上？
而且军队也不傻，单独派一个人去驻守几年，难免受其怨怼，不如多敲定几个人，一人驻守一年，相对来说也称得上公平民主，还能满足每年个人派遣的指标，安排任务的阻力自然会轻松很多。
所以刘哥这种情况，想来多半是有其他背景户，不想来这里受这驻守一年的苦，又看刘哥没背景好欺负，索性也就先不提让他回来了，准备直接拖到满五年的期限，先让他替自己把那份责任先担完。
当然，长达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驻守任务不是没有，但与前者性质却根本不同。
后者因为长期驻守，军队往往会配置给其更为完善的生活设施，还会给予其额外的福利补贴，任务结束后就基本退休了，还能拿个什么荣誉称号，个人简历上也能写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以这样看来，虽然同样是在吃苦，但其条件和结果可是比前者好了不少 。
更何况，刘哥还是个家庭背景普通，性格木讷的老实人。
老实人往往意味着“好打发好应付”，甚至还要受欺负，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一腔热血的男人，毕业后的诸般抱负还没来得及实现，就被上头赶来离国几千里的荒岛驻守，荒岛贫寒，物资短缺，娱乐活动更是少有，这样的日子年年复年年，想必也不算好过。
不比现代幸福安康的日子，过去的年代生活和娱乐条件也都算不上好，而荒岛五年又是何等的无聊甚至煎熬呢？
渐渐的，林焱有些出神。
清风吹过，刘哥脸上的表情无奈而哀伤 ，但仍旧出言自我宽慰。
“不过也没啥，在哪里服役，其实本质上也都一样，都是为了保家卫国嘛，没差。”
随机，刘哥又咧开嘴笑了笑，“别说，这地方住习惯了也挺好的，清闲又自在。”
真的是这样吗？
那一瞬间，林焱想起了很多。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面就发现的，刘哥微微佝偻的身体、黝黑龟裂的皮肤、状似患有关节炎的膝盖；她又想起赵姐那缺乏营养而蜡黄的脸蛋、不符合年龄的衰老面容、晚上对刘哥的哽咽和抱怨……
她又想起了那个破破烂烂的房子，里面的空间是那么的狭小，家具又是那么的陈旧，各种气息混合在一起又是那么的难闻……可他们夫妻二人却在里面呆了一年又一年……
一念万千心绪生，奈何身为此间客。
“不过，刘哥你们这不是五年也熬到头了，快要解放了吗，回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此刻，林焱忽然有些恨自己人蠢嘴笨，不能瞬间搜罗出一大筐安慰体贴的话，也不能提出什么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思来想去，只能干巴巴挤出这么几句无所谓的话。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刘哥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