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鸢》独坐向南枝

1、楔子

　　永兴二十八年，隆冬。建安落了一夜大雪，我在桐花巷子里头的鼎盛茶馆第一次见到黎鸢。此时，距离她刺杀镇北侯，成为大都全域缉捕的女刺客已经过了两年。

　　那日，她找到我时，我正靠在茶馆二楼的围栏上看风景。“听闻孟极一族喜欢藏在深山里，想不到兰溪先生竟然喜欢这人间的烟火气。”我伸了伸懒腰，眯着眼上下打量着来人。她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广袖裙子，外头披一件被洗的有些发白的棕色披风，月牙白的面纱遮住了她大部分五官，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眸子。黎鸢找了我对面的一张凳子坐下，拎起桌上的茶壶往自己杯子里续水。许是常年练武的缘故，她动作很轻，身子坐的笔直，唯有手上那串银铃铛时不时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在山里待得久了，出来看着这人间百态，反倒觉得有趣起来了。”我伸手拿过黎鸢面前的茶水笑眯眯抿了一口。她也不恼，冷冷的回了一句：“是吗？”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常言道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这些年前来求我帮忙的人，所求也不过这些。你呢？找我又是所求为何？”

　　黎鸢低着头沉默了许久过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手摘掉了脸上的面纱。看到面纱后面那一张脸的瞬间，我惊得睁大了眼睛。那是一张十一二岁小女孩的脸，宛如白瓷一样的脸蛋上点缀着小巧精致的鼻子，樱桃般红润的嘴巴。唯有那双眼睛流露出和脸蛋不相称的死意。“坊间传闻，杀害镇北侯的刺客是个二十又八的女杀手。可是你。。。怎是一副小孩子的皮相？而且和城内官府张贴的缉捕令上长得也完全不同啊？”

　　“听说孟极一族可以帮人实现任何愿望。”黎鸢仿佛没听到我刚刚对她长相的一系列疑问，自顾自说道。“那是自然，只是，你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愿望越大，代价就越大哦。”

　　“我明白。”黎鸢咬了咬嘴唇，抬起头看向我说：“我想请你，杀掉我。”

　　“杀掉你？”我不可思议的反问她。这年头，凡人都这么奢侈了吗？孟极的愿望千金难换，她费尽心力找到我就为了让我杀掉她？从镇北侯被刺杀到现在整整两年时间，她难道不能自我了断吗？

　　“嗯！”黎鸢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道：“我没有戏弄你的意思，只是，我的身体现在没法被寻常人杀死，我自己也不行。”

　　眼见我的疑惑越来越多，黎鸢朝我苦涩的笑了笑：“在你杀死我之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故事讲完，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二十八年前，我出生在一个叫白沙的百黎族寨子。我爹娘死得早，从小是被寨子里一位名叫阿南的婆婆带大的。自我有记忆起，阿南阿婆就常对我说，白沙是神明赐福的地方。寨子里的古枫树会保佑百黎族人生生世世，绵延不息。那时，我一直以为所谓的古枫树的庇佑只是阿婆哄我的传说罢了。直到有一天，大都的铁骑踏平了寨子周边筑起的篱笆。一群身披盔甲的士兵冲进寨子，嚷着要寨子里的人交出什么宝贝。他们找不到要找的东西，就开始四处烧杀抢夺。阿南为了保护我，趁乱把我抱进了后山深处一棵古枫树的树洞里。不久，寨子里后山上都燃起了熊熊的大火，你一定没见过那么大的火，好像连带着要把天空都烧掉。。。”我坐在一旁听黎鸢讲，听着听着好像看到了春天的白沙寨绿草轻摆，又好像看到了那场仿佛要把天都烧掉的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