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鸢》独坐向南枝

2、白沙（上）

　　永兴九年，绥原之战。大都国镇北侯率军大败熙宁于绥下，拿下南境十城。三月三，上巳节。镇北侯班师回朝，行军至白沙，下令停兵息马，稍作休整。

　　“死丫头！快给我下来！”
　　“阿南，附近来了好多兵啊！”
　　“你这孩子，赶紧从树上下来！整日没大没小的在古枫树上爬上爬下，今日上巳节小心树神降罚给你！”
　　“阿南阿婆，你整日把树神挂嘴上，可从未见它显灵过。我看一定是你唬我的吧。”淮枝嬉皮笑脸的从树上爬下来，朝着阿婆顶嘴道。
　　淮枝今年十一岁，没长开的娃娃脸上隐约透着美人胚子的轮廓，宛如白瓷一样的脸蛋上点缀着小巧精致的鼻子，樱桃般红润的嘴巴，最漂亮的是那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亮晶晶的仿佛盛着汪山泉水。阿南阿婆喜欢帮她在乌黑的头发里系上一串自己编的银铃铛，一走起路来叮铃铃的，好听的很。
　　“胡说！我们百黎族世代受古枫木的庇佑。。。”
　　“白沙是受神明赐福的地方，古枫木会保佑我们族人生生世世，绵延不息。”
　　“这还差不多。以后可不能对树神不敬了啊。”
　　阿南一辈子无儿无女，是寨子里的老人了。她喜欢孩子，寨子里的孤儿有一大半是她手把手养大的。淮枝父母走的早，寨子里的人就商量着把她也交给了阿南抚养，一直养到现在。阿南身上还保有着老百黎族人的信仰，认为百黎族的圣树古枫木会赐福保佑百黎子民。淮枝性子野，从小就喜欢往后山的老树上跑。阿南怕她冒犯神明，每当这时候就会拽着淮枝的耳朵一边骂一边把她拽回家。
　　“阿婆，今晚您来祭拜树神带上我吧！每年您都不带我去。。。”
　　“臭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带你去？你不把后山闹个底朝天才怪！你今晚就老老实实给我待在屋里哪都不许去！听到没有！”
　　“知道啦，知道啦。”淮枝嘟着嘴一脸不情愿。

　　“侯爷，营帐都安排的差不多了。”
　　“同熙宁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我倒是第一次知道这儿还有个寨子。”赵子珃望着山脚下的白沙寨，微微愣神，手中的信在春风里沙沙作响。“冬棋，找几个人潜到寨子里去探探情况。”“是！”
　　“长生蛊吗？有意思。”

　　每年上巳节，白沙寨的百黎族人都会去后山祭拜树神，祈求树神保佑寨子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平平安安。寨子里的蛊师也会在这一天在古枫树下将新的蛊虫封坛炼化。养蛊炼蛊是每个百黎族人生下来都要学会的事情，但淮枝长这么大阿南从来没有教过她有关蛊虫的东西。十一岁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阿南越避讳提及蛊虫的事情，淮枝就越想知道。许多年后，淮枝望着镜中自己那张年轻稚嫩的脸忍不住想，如果当初乖乖听阿南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每年上巳节都不让我进后山，这次我偏要来看个明白！”淮枝趴在棵老槐树的树干上一边嘟哝一边眯着眼看着远处寨子里的祭拜仪式。
　　“虬枝盘结兮叩天门啰，
　　琼干苍苍兮擎翠云啊。
　　清溪漱石兮抱灵根啰，
　　三月星辉兮镀古村啊。
　　百虫聚首兮祝长生嘞，
　　老树垂须兮守族魂呐。
　　共谱谣歌兮绕梁起嘞，
　　白沙深处兮永承恩呐”
　　阿南站在人群的最前头，用百黎族的调子唱着祭拜树神的歌谣。歌曲悠扬伤感，仿佛在讲述悲伤的往事，又像在祈求神明的保佑。一曲唱罢，寨子里的蛊师纷纷走到古树下用随身携带的银质小刀划破掌心，鲜红的血流在装有蛊虫的陶罐里，也滴进古树下的泥土里。罐里的血还没被蛊虫吞噬完，蛊师们便将陶罐密封好埋在了古枫木的树下。这夜月色不够亮，淮枝又离得远。树影斑驳让人看不真切，只是在蛊师们埋完陶罐后淮枝隐隐约约看到那棵古枫木的树根处闪过一丝金色的光。
　　“这么小的年纪就来偷听人墙角可不是什么好事呢。”一道冷冰冰带着点戏谑的男声贴着耳边传过来，淮枝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谁？”
　　“呵，看来胆子也不是很大啊。”
　　淮枝猛的转头正对上那人的脸。半挂在天上的月色映得他的脸有些许惨白，美貌却丝毫未减。精致立挺的鼻子下两瓣薄唇微微上扬，远山含黛般的眉毛下是一双狐狸一样的眼睛，看向她的眼神里流露出几番狡黠。一身象牙白的袍子衬得那人像个不染凡尘的谪仙，但言语中又透着一股邪性，让人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