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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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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太乙宫的女仆,给三头犬洗完了澡,唐纺就去帮龙泽擦干身体。
他咳嗽得厉害,唇色开始有些发白。在他的锁骨位置上的几片龙鳞,比起平常的银白色,要更加接近于银灰色。
唐纺不觉得是被三头犬溅了一身水,让他的病症加重。只是,她疑惑刚才也没发生啊。
今日的龙泽显然也无法泡澡,唐纺搀扶着他伸出的一只龙爪,他从过廊里拖着好像没了力气的尾巴在地上,带他回到大殿里休息。
唐纺刚要给他身上盖上织物,这位龙形兽人的龙爪变成了一只苍白的手,骨节分明,扼住她的下巴。
她冷不防地停在床榻的边上,看到他的嘴角的血迹,在床幔下闪烁着黯淡的光泽,挪动了一下地说:“人类,终究只是个奴隶罢了。”
唐纺不确定她这位上司祖宗突然是咋了,不过她就是个打工人,还能跟领导顶嘴啊。
“你想要什么?”龙爪还抓着她的下巴,“活下去?还是一厢情愿以为我会对你另眼相看?”
他说着,咳出了血用手帕遮在嘴上。
因为这位太子现在咳嗽到虚弱至极,龙爪虽然看起来用力抓着唐纺的下巴,却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力道。
“我只是尽量做好一个女仆的职责,也是那位兽人买下我送到这里的原因。”唐纺说。
她对这个世界看得很清楚,这是一个兽人的世界,人类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宠物一样,或者物品家具,这是刻在兽人们的基因里的社会规矩,想打着旗号喊着人类应该是自由的,就好比是人类有一天看到椅子突然把人扔地上,宣布椅子人身权利一样。
何况她这几天在厨房里吃什么喝什么都有,而且也不需要操劳什么,只是偶尔照顾一下这位太子和三头犬,日子过得惬意,她也挺享受的。
龙泽抓着她下巴的爪子,隐隐有了丝丝缕缕的寒气:“既然如此,我可以随时杀了你,你的性命身家都是属于我的,我想怎么都可以处置。”
即便只是丝丝缕缕,龙爪的寒气也足以让唐纺的脸颊麻麻的,感觉好像快失去知觉一样。
“如果殿下真的想这么做,我也阻止不了你。”唐纺说。
在大殿门外趴着的三头犬,似乎是感受到房间里的气氛,想忍不住扒门进来的发出了委屈的声音。
唐纺不是在装作镇定,只是实话实话,毕竟见过这位龙太子杀人,就凭她这小胳膊小腿的,连跑都没必要跑。
龙泽许是虚弱到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龙爪松开她的下巴,垂落在了床榻上。唐纺就继续刚才的给他盖上织物的举动,他没有再说话。
唐纺做完这些,道了声晚安,打开门退出了大殿。
之后的两天里,龙泽没有离开过大殿。唐纺偶尔帮着他溜狗,经过那边的过廊,会听到从大殿的方向传来一些细微的咳嗽声,提醒着她,这位太子还活着。
她不清楚在这个世界上,仆人是否会随着主人陪葬。她低头,看了看闻着花花草草的三头犬,想着它也应该不会想失去主人吧?
虽然太子不正常点儿,但唐纺也不希望前几天还说过话的人就这么没了,还是会在意的。
当晚下起了大雨,门外传来敲门声。唐纺拿起一把雨伞去开门的时候,发现门外站着的不是那位兔人,而是换了一个女性的狸人。
在看到门头灯下闪烁着水渍的盒子的第一眼,唐纺就知道是龙泽需要的吸入器营养剂。
“这次晚了一些,还请尽快为太子殿下用上。”这位狸人说。
唐纺已经知道了是什么,就点头答应一句。转身要走去大殿方向,她想到什么,随口一问地说:“之前那个来送营养剂的佣人呢?”
“我……不清楚。”狸人说着,比那个兔人更礼貌地道了声礼,很快消失在了雨中。
唐纺察觉到了狸人似乎话里有一些犹豫,不太像真的不知道。
但毕竟是随口一问,唐纺没有在意地走去大殿。那天被这位龙太子掐下巴了,唐纺现在有种要敲班主任的门的感觉。
雨还在下,倾盆大雨让大殿的屋檐哗啦啦如水幕。
三头犬因为不喜欢雨天,没有跟过来,趴在厨房那边。诺大的太乙宫里,只有唐纺一个少女的纤细身影,轻轻推开了大殿的一扇门。
室内的光线昏暗,唐纺也不能开灯,只能摸着黑走近床榻的方向。
咳嗽声还有,但更多是龙泽沉沉的呼吸声。唐纺双眼适应了黑暗后,看见那一抹病态白的身影在床上很显眼,银袍松松垮垮地垂在他修长的身体上。
每次当他进行一次呼吸,锁骨在黑暗中闪烁着鳞片的光泽,像是起伏的山脉线。
“太子殿下,是该用营养剂的时候了。”唐纺小声地说。
龙泽早就在她走进来的时候听到脚步声,稍微转过头,看她一眼,白净的额头上的一颗颗汗珠凝结,那双银曈的睫毛仿佛也被汗水打湿了,而显得不清醒的迷离。
唐纺打开小盒子,从中拿出了上次差不多款式的吸入器,缓缓来到床榻的边上。
“失礼了,殿下。”唐纺感觉他的心跳声好像都慢了很多。
要是再晚些不知道会不会情况更严重,唐纺用手指不好意思地拉开他的嘴角,他的唇柔软却冰冷,另一只手拿着的吸入器塞了进去。
随着正常流程地按下吸入器的按钮,龙泽在床上咳嗽着,好像喉咙里也连吞咽都很难受。
“需要水吗?殿下。”唐纺看着于心不忍地多问一句。
躺在床上的龙泽一头银发散在枕头上,向上望着唐纺的这张人类的脸。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想笑,居然会能看到像是关心他的表情。
是人类真的很愚蠢吗?会关心一个随时可以杀了她的人。
不对,过去也有几个人类来过太乙宫,然而都成了冰冷的尸体。
人类很会演戏,无非都是为了自保。她也不例外,只是太会了。
他忽然想知道当他真的拧断她的脖子那一刻,她是否还能有这样的表情?但在同时,他的内心深处又有着一丝不愿意承认的渴望她的这种表情。
“太子殿下?”唐纺的声音,突然流入他的耳廓。
嘴里尝到了咸涩,原本就会咳出血的龙泽习以为常,然而很快他意识到不是咳出来的血,而是吐出来的。
他突然从床上侧过身,一只龙爪紧扣在床边,钻心般的撕裂从他的体内而来,使得他喷出了一口龙血。
唐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次给他用吸入器营养剂,他没有出现这种状况。
“殿下,你还好吗?”唐纺慌忙地去搀扶他。
嘶。唐纺的手指刚触碰他的肩膀,好像碰到了能冷掉手指头的冰块一样,立刻收回了手。
在同时,她忍不住也退后几步,看到顺着床榻上他的身体位置,仿佛凝结了周围的空气,让墙上和地面,蔓延开了像窗玻璃上似的冰花,迅速掠过唐纺刚才站着的地方。
就像是以龙泽为种子,从床榻这里生长出了一颗参天的冰晶花树,茂密的每一根枝叶都是由他身上的寒气形成。
遭受冷空气侵袭的不只是这个房间,还有龙泽自己的身体。
唐纺看到这位太子的眉毛有了冰霜,本就苍白的唇已经冻得紫白,肤色没有一点血液流动的色彩,连从他嘴里喷出的血液也快凝固了。
好冷。唐纺浑身就像置身在了冷藏室,但看到龙泽的脸颊快要覆上一层冰渣子,只想着不能让寒气蔓延下去。
她这个在过去的北方人可是一点也看不下去了,立刻看看左右,跑去了那边的柜子打开,拿出一大床棉被。
这个世界要说好的地方,就是产品性能要比以前的世界更好。高科技棉被的保温程度仅仅只是抱着,唐纺都感到舒服得不想放下。
不过这不是现在应该想的跑题念头,唐纺迅速来到龙泽的面前,被子敞开,双手抓稳,一下子披在了龙泽的身上。
她还顺手把披在他身上的被子向内拉拢,将他裹得像个粽子,只露出太子的一个俊美却也肤色冷白得凄惨的脑袋。
“还是太冷了。要不要再来一床被子?殿下。”唐纺感觉寒气依旧是冷飕飕飘出来,蔓延在房间里。
棉被的温暖微不足道,但是在此刻龙泽的身上,却仍然无比清楚的感受到了寒气中的这份微不足道。
他看去眼前的眉头皱成了一条的唐纺,说着什么让他听不清晰,但是语速很快,也说了很多,这些声音在他现在听着,就像是冬天坐在壁炉前听到的节目的背景音,并不觉得吵闹。
他该相信吗?
演技吗。
龙泽能感受到寒气也就是他自身的生命力在不断外泄。
他看了一眼桌上吸入器上残留的液体,这不是他平常使用的营养剂。这是高浓缩,带有特殊营养物质的营养剂,兽人守卫会在战斗前饮用,能够提高作战能力。
然而对龙泽这副身体的话,就相当于是杀人的毒药。也许是佣人送来时拿错了,也许又是皇城里有谁想要杀他,习以为常,不足为奇。
他不在乎会死在什么方式上,然而这个人类的表情已经让他也分不清楚真假了。
在这个时候去除毒性还不晚,需要一些龙舌草这种对龙形兽人本就有益处和解毒的植物、一些黑谷可以用来中和营养剂的物质,只是龙泽不记得太乙宫是否还有这些东西。
唐纺在旁边的说话声没有停下,想到可以直接使用智脑给龙泽扫描诊断,就迅速将房间的智脑打开,毫无感情的智能声音响起,将这些所需的药材都说了出来。
龙泽就看到他的这个女仆,立刻打开门,说声“殿下,请等我回来。”地跑进了外面的雨中。
他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找到的,是怎么将需要在整个太乙宫里搜寻的龙舌草和黑谷,拿到地带回了大殿。
但龙泽看见了她像是摔了一跤的破伤膝盖,看见她的女仆裙装沾染了泥泞,黑色的长发湿哒哒地黏在她的颈部。
她还在喘息,跟着智脑的话将这些药材熬制成了药汤,走到床边给他喂进嘴里。
随着龙泽喝了下去,寒气慢慢消散。唐纺看到墙面和地上的冰花慢慢融化后,她才像终于可以呼吸一样,松了口气。
“殿下,你感觉有好点吗?”唐纺站在床边说。
龙泽平躺回了床上,身体比刚才好很多,但仍然需要休息慢慢养好。
他轻轻咳嗽了几下,视线落在唐纺破损的膝盖上。
唐纺正想着把水给端过去,被他的尾巴尖扫了一下膝盖的擦伤,困惑得立即站停。
“殿下……”唐纺看到寒气从他的尾巴尖微微涌出。
“疼吗?”龙泽的银曈看过来,而后又转回去继续看着床幔。
唐纺这时才看见那些细微的寒气,从这位龙太子的尾巴尖涌出来刚好为她的膝盖伤口止了血,也有一些镇痛作用。
尾巴尖放得很轻,也因此触感上就像是放上了一块棉花似的。
“谢谢。”唐纺一怔,说。
龙泽:“这句话,该是我说的。”
他闭上了双眼,像是想要准备沉心休息,不等她再张口地继续说,“去疗伤吧,你的膝盖。不必留下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