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进行时》楫舟昔

2、抽象礼物

　　刚上高二那会儿，宋戎简就展现出了他那“过人”的审美天赋。
　　女同学过生日送芭比娃娃，男同学过生日送奥特曼。
　　年过50的老班过生日，他也按照他的想法买了一副老花眼镜恭恭敬敬地送了过去。
　　虽然他们老班确实戴眼镜，但凌桉记得他不是老花眼啊。
　　要不是这家伙平时对谁都是笑呵呵的，人缘也不错，不然像他这么送生日礼物，早就被那群混的人堵起来一顿毒打了。

　　凌桉过17岁生日时也收到了他送的礼物
　　——一个丑到爆炸的石膏娃娃。
　　石膏娃娃涂色大胆，构思非常人所想，非常具有抽象派艺术大师气息。
　　凌桉看到礼物后，二话不说便给了宋戎简一脚，把石膏娃娃扔进了他怀里：“滚吧！有多远滚多远！”
　　宋戎简在他耳边各种保证求原谅，凌桉这才勉为其难地收下了礼物。
　　那个石膏娃娃……
　　凌桉即使是现在想起来嘴角都会微微抽搐。
　　虽然那东西正放在自己行李箱里。

　　“哎呀，桉哥你要相信我，一年过去了，我准备的礼物肯定不会像去年那样了。”
　　宋戎简像是看出了凌桉心中的顾虑，立马拍拍胸脯做保证：“相信我这一次，我准备的东西你肯定喜欢。我可是在网上查阅了很久的！”
　　“……信你一次。”尽管凌桉在强迫自己去相信宋戎简的话，但心里仍然免不了的会去质疑。

　　毕竟心理阴影可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消除的。

　　宋戎简带着凌桉回到了自己家，找了一双拖鞋递给凌桉：“桉哥，你穿这双鞋吧。这鞋刚买回来，没人穿过。”
　　“嗯，谢谢。”凌桉把行李箱提进门，换上拖鞋，抬头看向客厅时才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女孩。
　　女孩并没有留长发，有着与宋戎简相似的眉眼。
　　但她的的五官比宋戎简更犀利，仿佛一个眼神就能看穿人心。
　　“快来桉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宋戎柚，柚子的柚。”宋戎简带着凌桉来到客厅，十分热情的介绍着，“妹妹快来，这是我经常跟你提到的好哥们儿凌桉，你叫他桉哥就可以了。”
　　宋戎柚？
　　名字跟本人差距有点大啊。
　　而且宋戎简一副吊儿郎当的做派，他妹妹看上去反而更成熟稳重。

　　凌桉这么想着，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还是很有礼貌的跟宋戎柚打了声招呼：“你好。”
　　“桉哥你好啊。”宋戎柚十分熟络的跟凌桉打了个招呼，仿佛两人是多年的朋友。
　　她随后指了指一个房间门，“哥都跟我说了，桉哥你先住那间房间吧。”
　　长相跟性格反差还挺大。
　　“谢谢。”凌桉提着行李箱进了房间，安顿好行李箱后站在窗前看着小区楼下来往的行人。

　　宋戎简家的楼层在19层。
　　对凌桉来说，从这个高度往下望不但不会觉得有心理压力，反而还带点享受。
　　凌桉微微眯起眼，十分享受初秋的微风轻抚自己脸颊与发丝的轻柔感。

　　“桉哥，你好了没？”
　　宋戎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破了凌桉难得的放松时刻。
　　凌桉回过神来，很快调整好面部表情，打开房门看着一脸兴奋的宋戎简，淡淡的“嗯”了一声。
　　宋戎简“嘿嘿”一笑，引着凌桉往自己房间走：“走啊走啊，带你看惊喜！”
　　“嗯。”
　　宋戎简打开自己的房间门，颇为骄傲的展现了自己的房间：“桉哥，请进！”
　　凌桉的目光投向房间内部，发现这人的房间还真是……符合他的性格。
　　床边散落的衣物，书桌上随意摊开的各类书籍，书架上凌乱有加的手办和周边……
　　整个房间就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
　　——乱。
　　除了乱还是乱。

　　凌桉在脑子里不断搜刮着能够夸赞他的字词，最后发现原来自己的知识储备量不够，所以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看着眼前“整洁”又“漂亮”的房间，凌桉努力控制住嘴角的抽动，勉强挤出一句话：“房间……挺有个性，跟你一样。”
　　“那是！我是谁啊！”宋戎简似乎并没有get到他桉哥的意思，反而洋洋得意起来，“我的个性标签就是有个性！”
　　凌桉：……精神院跑出来的。
　　“哦对对对，惊喜！”宋戎简让凌桉坐在床上，自己则在衣柜里翻箱倒柜地找起来，“哎！我记得我放这儿了啊，怎么没了？”
　　“桉哥你等等，我再找找！奇了怪了，我记得放这儿了……”宋戎简一边嘟囔一边翻找，把翻出来的衣服随手扔在地上。
　　凌桉：……神经。
　　“嘿呀！找着了！”
　　宋戎简双手捧着一个天蓝色的礼盒，献宝似的递给凌桉：“生日快乐桉哥！”
　　凌桉看了看眼前这个满面笑容的朋友，又垂眸盯着被他捧在手心里的礼盒：“嗯，谢谢。”
　　说着，伸手接过了礼物。
　　“哎呀，没事没事，桉哥你快打开看看好不好看，喜不喜欢！”
　　凌桉深呼吸一口气，给自己打了个“预防针”之后才缓缓打开礼盒。

　　里面的东西进入他的视线，对他进行了强大的精神与视觉的双重攻击！
　　嗯，没错，他的审美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瓷器，看起来好像是他自己动手弄的。毕竟专业人士可不会弄得这么“四不像”。

　　凌桉：……

　　看到东西的凌桉缓缓闭上眼，默默祈祷着自己的这个朋友可以多承受几下自己的攻击。

　　某个人偏偏就没有眼力劲。
　　看到凌桉闭上了眼睛，他不仅没觉得自己送礼送错了，反而会意成他桉哥是因为太感动，而且是感动的要哭了，所以才会闭上眼睛掩饰自己眼中的泪水。
　　“嘿嘿！怎么样啊桉哥！这可是我亲自动手准备的哦！”见凌桉睁开眼，宋戎简便凑到他面前，脸上是得意的笑，“被我感动哭了吧？”
　　“……”凌桉没话说了。
　　他睁开眼，缓缓吐出两个字：“放屁。”

　　宋戎简：“……”

　　“噢天哪！我的心好痛！”宋戎简夸张地捂住自己的胸口，面露痛苦之色，好似真的被伤了心，“我可是真心实意地为你准备礼物，结果你居然这样说我！还有没有天理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聒噪，能不能安静点。”
　　“好嘞。”
　　宋戎简收起了他那如奥斯卡影帝般的演技，故作帅气地撩了撩头发：“怎么样？是不是被我的话戳中心窝了？”
　　“戳中你妈！”凌桉习惯性地爆了句粗口，“能不能正经点?！”
　　“OKOK，我正经，正经。”宋戎简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凌桉看着他，无语了一瞬。

　　“……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

　　宋戎简满脸自豪，指着他眼中完美无缺的瓷器进行了相当得体的解释：“这是栀子花，寓意着友情纯粹与宁静长存。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友谊什么都不剩了，只剩下了最纯粹的情谊。”

　　凌桉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不知道你之前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宋戎简收回手，嘴角噙着笑，一副吊儿郎当的做派，“但我还是想把最好的祝福送给你。”

　　“生日快乐，桉哥。”

　　凌桉沉默片刻。
　　“……你再给我说一遍这是什么花。”
　　“栀子花。”
　　“栀你妈！”

　　凌桉最终还是收下了那个被某人称为是“栀子花”的瓷器。
　　虽然他也没看出来这一根棍子上面顶着一坨东西的瓷器跟栀子花到底有什么相似之处，但也没有揍他朋友。
　　虽然某人很欠打，但好在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也没什么坏心眼，不然凌桉早一拳挥过去了。

　　但或许这并不是最终理由。

　　凌桉紧紧攥着瓷器，脑子里闪过一些两人以往的相处片段。
　　他下唇轻微颤动了一下，眼睛盯着瓷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桉哥你怎么了？”
　　宋戎简略带疑惑的声音将凌桉从回记忆中拉回：“……嗯，没事。”
　　“哦。”宋戎简点点头，没有多问。
　　见朋友没有多问，凌桉松了口气，随后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谢谢。礼物……我尽量喜欢。”
　　“嘿嘿，咱俩说什么谢谢啊！桉哥你喜欢就好。”
　　“嗯。”

　　凌桉回到房间，坐在床沿上盯着瓷器发呆。
　　“我该怎么办……”
　　他喃喃着，眼中是望不到底的虚无。

　　初秋的夜晚微冷，房间里没有开灯，窗户半开着。
　　微风从半开着的窗户里吹入，将凌桉的发丝微微吹起。
　　初秋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身上让人不禁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阵风也让凌桉的眼神重新恢复疏离。

　　他婉拒了宋戎简那热情的“用膳”邀请，并且给出一个不是那么完美的理由来解释：“不了，我减肥。”
　　“哦，行吧。”宋戎简识趣地点点头，“那桉哥你早点休息吧。”
　　见凌桉点了头，宋戎简安静地坐到餐桌前，对着坐在另一侧的妹妹摇了摇头。
　　宋戎柚沉默了几秒，最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瘦成这样还减肥？”

　　凌桉确实有些偏瘦。
　　他那185cm的身高配着60kg的体重，让他在一众身高相同的人当中显得违和。

　　“好了不说了。”宋戎简看着紧闭的房门，语气无奈，“吃饭吧，每种菜给他留一半，我一会儿发消息提醒他。”
　　“好。”

　　天色渐暗，墨色渐浓。
　　空中没有明月，没有繁星，有的只是如墨般的云，如墨般的天，如墨般的一切。
　　凌桉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药。”
　　他下床打开行李箱，翻出一瓶安眠药。
　　没有配水的吞咽药片已经成为常态，这次也不例外。
　　开盖，倒药，吞药。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仿佛这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生活习惯。
　　凌桉将安眠药扔进敞开的行李箱，重新躺回床上。

　　凌桉是一个月前才开始吃药，所以体内还没有产生相应的抗体。
　　药效发作得很快。
　　凌桉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意识也陷入模糊。
　　伴随他入睡的只有从窗外吹进房间的冷风和床头柜上显示着消息提醒的手机。

　　凌桉醒来时窗外的天边正呈现着淡粉，越靠近自己所处方位的天空颜色越白。

　　他吃的是短效安眠药，药效消散后并没有过多的残留效应。
　　凌桉拿起手机，锁屏亮起时他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着被隐藏掉备注和内容的微信消息提醒。
　　他并没有点开消息，反而把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
　　他大概知道那是谁发的。

　　“你起来了吗桉哥！”
　　凌桉正靠在床头发呆，门外那人的大嗓门伴随着敲门声响了起来：“已经八点半了！”
　　“……马上。”
　　凌桉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这才打开门去洗漱。
　　——虽然整理与不整理好像没什么区别。
　　洗漱完的凌桉看见餐桌上放着一份早餐，把目光投向了坐在沙发上的兄妹俩。
　　“给你留的，我们已经吃过了。”宋戎柚的目光从书中移到凌桉身上，脸上挂着友善的笑。
　　凌桉看着桌上的早餐，沉默后开口：“谢谢，我不饿。”
　　来宋戎简家借宿已经让凌桉拉下了这些年所有的脸面，如果再加一顿饭的话他真的受不起。
　　凌桉没有再听他们说了什么，只是回房间收拾东西，顺便整理屋子，打扫卫生。

　　“桉哥，你不准备长住啊？”
　　宋戎简追上来，看着凌桉收拾房间内的东西。
　　凌桉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嗯，该回去了。”
　　人家要回去，宋戎简也不好拦着：“行吧，那起码让我送送你。”

　　“……其实不用这样。”
　　凌桉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盯着一直把自己送到小区门口了还不肯走的朋友：“滚回去。”
　　“好吧好吧，那桉哥你慢走啊，我回去了。”
　　“等等。”
　　宋戎简猛地转身，眼睛亮晶晶的：“舍不得我是不是？我就知道桉哥你……”
　　“替我向叔叔阿姨道谢。”凌桉打断了他的话，丝毫没有在意已经裂开了的宋戎简，转身就走，只剩下某人在微风中独自凌乱。
　　“哎哎！桉哥！慢走啊！”
　　话音刚落，宋戎简的背后就传来鸣笛声和大妈的叫喊声：“小伙子你站那儿干嘛呢！快让开啊！杵那儿我们怎么出去啊！”
　　“哦哦哦，好的好的。”宋戎简忙向旁边挪了几步，“抱歉啊。”

　　“喂！桉哥！”宋戎简盯着他桉哥离去的背影，脑子一抽，喊到，“桉哥！要快点回学校啊！没有你我会嘎巴一下死在那个破地方的！”

　　凌桉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眼神意味深长。
　　他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表示。
　　宋戎简得到的回应只有凌桉笔挺的背影。
　　“哎？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宋戎简挠挠头，却始终想不起来到底忘了什么。

　　凌桉拉着行李，按照手机显示的导航来到了一个老小区大门外。
　　他昨天晚上在网上找好了房子，房东人倒也挺好，没有让他交押金，而且房租只要400块钱一个月。
　　好在这是个五线城市，物价不高，不然他可能连房租都付不起。
　　但在他租的房子里之前已经有了一位租客，而且已经租了两个月了。
　　所以他要与另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