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与我》雪祎鸢

16、刀锋映月

　　8年前，暮色慢悠悠盖下来，把老旧居民楼的窗户染成一个个模糊的影子。吴绝影伏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刚好圈住作业本上的田字格，他握着铅笔的手，指节泛出白色。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十岁的孩子本该带点淘气，可他的眼神虽很清澈，但深处藏着痛苦。
　　书桌一角放着半块没吃完的饼干，是母亲下午塞给他的，带着手心的温度。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油烟机的嗡鸣声，母亲又在为晚归的父亲准备饭菜。吴绝影偷偷抬眼，看到母亲系着洗得发白的蓝围裙，在狭小的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她的肩膀微微垮着，像是被生活压垮了肩。
　　书桌一角压着张泛黄的照片，是以前的全家福。照片里父亲还没这么瘦，母亲的脸上还没有皱纹，他自己踮着脚靠在母亲身边，嘴角沾着蛋糕奶油。可现在，照片的边角已经被折的有皱纹，就像这个家，看似完整，实则早已布满裂痕。

　　厨房传来轻微叮当声，是母亲在热饭菜，吴绝影抬眼看着母亲，她右手腕上缠着纱布，是前几天父亲摔碗，碎片划到的，可她连药都舍不得买，只用碘伏擦了擦，又接着操持家务。
　　“唰唰”的写字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吴绝影不敢停笔，他怕一停下，就会听见楼道里熟悉的踉跄脚步声。以前无数个夜晚，那些摔砸声、母亲的哭泣声、父亲的咒骂声，像针一样映入他的脑海，让他蜷缩在被子里，不敢出声。他总想着，只要自己够乖，爸爸是不是就不会发脾气了？妈妈是不是就能少受点罪?我是不是坏孩子?
　　挂钟敲了八下，楼道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吴绝影的笔猛地一顿，他知道是爸爸回来了。“哐——”门被踹开，浓烈的酒气涌进来，呛得吴绝影猛地咳嗽。父亲吴建河斜倚在门框上，浑浊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目光扫过屋子四周，最后落在母亲身上。

　　“回来了？”妈妈端着热好的饭菜走出来，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快洗手趁热吃吧。”她把饭菜放桌上，伸手想去扶爸爸，却被一把挥开。
　　“吃个屁!今天运气真差，打麻将输了五百。”吴建河的声音嘶哑，“老子在外面受气，回来还要看你这张脸！”他一屁股坐沙发上，抬脚把桌子一踢挪了挪位，饭菜洒一地，菜汤溅在母亲的身上。
　　母亲蹲下身，默默收拾着地上的狼藉。“少喝点酒吧。”“家里就这点积蓄，被你拿去买酒了，绝影的学费还没着落呢。”
　　“学费？”吴建河站起来“你还好意思提学费？要不是你没本事，我用着天天出去喝闷酒吗？还有这个赔钱货！”他的手指着吴绝影，眼里充满了厌恶。
　　吴绝影身子一僵，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它掉下来。他知道，在父亲眼中，他永远是个多余的人。
　　母亲抬起头，眼里积满了泪水：“绝影也是你儿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他？这些年我洗衣做饭，照顾你和孩子，你理解过我吗？你除了喝酒，你还会什么?”

　　吴建河听后大怒，扬起手就给了母亲一巴掌。吴绝影吓得浑身一颤。母亲捂着脸，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你什么时候能清醒。”“清醒？老子今天要让你知道这个家的主人！”吴建河一把揪住母亲的头发。母亲挣扎着，却根本不是父亲的对手。他抬脚就往母亲身上踹去，每脚踹在母亲的腰上、背上。
　　“不要打我妈妈！”吴绝影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他冲上去，抱住父亲的腿，用尽全身力气拉开，“爸爸，求求你，别打了！”
　　“小兔崽子，你敢管老子?”吴建河一脚把他踹开。吴绝影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书桌角上。他看到父亲正扬起拳头，朝母亲头部砸去，母亲跪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妈妈！”吴绝影的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让妈妈死。
　　他的目光扫过书桌，看到那把水果刀，吴绝影想也没想，拿起小刀，双手紧紧握着刀柄，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父亲的腰狠狠刺进去。
　　“噗嗤”一声，刀尖插进□□。吴建河难以置信的低下头，看着自己腰部的刀，鲜血顺着刀慢慢渗出来，滴在地上。
　　“你……你这个孽种！”吴建河的眼神变得凶狠，他转过身，不顾腰部的剧痛，朝着吴绝影扑来，指甲几乎要抓到他的脸。

　　就在这时，母亲艰难的爬起来，挡在吴绝影面前。“绝影！”她死死把他护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抵挡父亲的拳头。
　　“砰！砰！砰！”拳头落在母亲背上，他能感受到母亲的身体在颤抖，血从母亲的嘴角流出来，滴在他的头发上。
　　“妈妈……妈妈你放开我！”他想推开母亲，却怎么也推不动。“别……别管妈妈…好好活着…”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她看着吴绝影，嘴角扯出一丝笑容，笑容比哭还让人心碎，“绝影…要乖…好好读书……”
　　话音未落，母亲身体一软，抱着他的手臂失去了力气。
　　“妈妈！妈妈！”吴绝影摇着母亲的身体，他伸出手，碰了碰母亲的鼻子，没有呼吸；摸了摸母亲的脸颊，冰冷刺骨。母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还残留着对他的不舍和牵挂。
　　吴建河看着倒地的母亲，又看了看他满是血的双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自己腰部还在流血，他后退了几步，最终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嘴里还自言自语：“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屋里只剩下吴绝影撕心裂肺的哭声。他跪在母亲身边，紧紧抱着她冰冷的身体，一遍遍喊着“妈妈”。
　　不知过了多久，邻居的敲门声和呼喊声打破了寂寞。吴绝影没有力气回应，他只是抱着母亲。
　　门被撞开了，邻居张奶奶看到屋里的景象，吓得尖叫起来。警灯的红蓝光芒很快照亮整个楼道，还有刺耳的警笛声，医护人员冲进来，检查了母亲的情况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用白布盖住她的身体。
　　吴建河被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抢救。警察把吴绝影抱起来，他身上沾着母亲的血。
　　“妈妈……我要妈妈……”他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眼泪不停往下掉，眼神空洞。之后的每天，他被奶奶抚养，变得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开庭那天，吴绝影被带进法庭，站在证人席上。法庭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有怜悯，有好奇。吴绝影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只是死死地攥着衣角。

　　吴建河被警察押了进来，他穿着囚服，头发白了许多，腰部的伤还缠着厚厚的绷带。他看到吴绝影，眼神有怨恨。
　　法官坐在高高的审判席上，神情严肃地敲了敲法槌：“现在开庭。”
　　原告律师站起身，开始讲述案情：“法官大人，被告吴建河长期酗酒，多次对被害人家庭暴力。案发当晚，被告酒后回家，与被害人发生争执，残忍殴打。吴绝影为保护母亲，用刀将被告人刺伤。但被告反而变本加厉，最终导致被害人颅脑损伤死亡。被告故意杀人罪，请求法院判处死刑。”
　　吴绝影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又想起了那个可怕的夜晚，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
　　吴建河的辩护律师站起身：“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案发当晚处于醉酒状态，意识不清，而且当事人与被害人结婚多年，只是因为压力大，希望法院能对我的当事人轻点处罚。”
　　“轻点处罚?”原告律师声音充满愤怒，“被告长期对被害人殴打，这是事实!一个十岁的孩子，目睹母亲被父亲殴打致死，怎么能轻点处罚?”

　　法官看向吴绝影，语气温和地问：“小朋友，你能告诉我案发当晚发生什么事了吗?”吴绝影抬起头，断断续续的说出：“那晚，爸爸喝醉了，回来就骂妈妈，然后就打她…妈妈流血了……我想保护妈妈……就用小刀刺了爸爸……爸爸打妈妈…妈妈护着我，最后…最后妈妈就不动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看着这个小孩子，眼神里充满了同情。这时，吴建河突然情绪激动：“都是你这个孽种！若不是你刺我，我怎么会打死你妈！你是灾星！”
　　“被告，请注意你的言行！”法官敲了敲法槌。吴建河渐渐安静下来，他瘫坐在被告席上。
　　到了法医出庭作证，法医说出“被害人脑颅损伤死亡，”吴绝影的身体一震，他捂住耳朵，想躲开这些可怕的话，可那些话在他脑海里反复着。
　　吴建河的辩护律师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法官的严肃，看到人们愤怒的目光，最终放弃了。

　　最后，法官进行了宣判：“被告吴建河，因长期酗酒对被害人施展暴力，造成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听到结果，吴建河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嘴里不停地念叨：“死…死刑…我要死了……”
　　而吴绝影坐在证人席上，没有任何反应，既没有感到高兴，也没有感到悲伤，他知道爸爸要死了，妈妈也离开自己了，他只有奶奶了。
　　窗外的月光照进阁楼，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锋利的阴影，他回过神，脑海里又浮现出曾经——十岁的他攥着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一条围巾，被几个小孩按在巷子里，他们笑着说“有娘生没爹养”
　　他想起母亲模糊的笑脸，想起父亲失踪后邻里的指指点点，可那些早已是8年前的事情，如今的他已经拥有无数的手下，过去的事也不必再纠结，

　　“呵，呵哈哈哈哈哈。”他笑了，仿佛在自嘲“原来都过去了这么久，还是忘不掉啊。”
　　他拿起桌上的一支钢笔，想起自己后来是怎么一步步爬上来的，怎么把当年欺负过他的人一个个踩在脚下，怎么用同样的方式，让他们尝尝这种痛苦的滋味。
　　“善良？”他嗤笑一声，眼神闪过一丝疯批“简直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吴绝影站在原地，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而诡异。他知道，那个曾经渴望温暖的小男孩，早就死在了那个夜晚。如今活着的只有吴绝影——化身恶魔，想毁了世界的反派。
　　他缓缓抬起手，将钢笔狠狠划过那道旧疤，带来一阵刺痛。这刺痛让他瞬间清醒，更让他坚定的选择自己的道路。

　　“既然他们不把我当人看，”他眼睛瞬间冰冷，“那我就要坏个彻底，我要让他们都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