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8、飞来横祸 ...
-
沈青折去上朝,时旭东犯老婆瘾也只能靠自己解决。时旭东去翻沈青折的衣服,翻出了一件里衣。凑近闻了闻,只有浆洗过的皂角味道。
自己这样,若是在现代,那就是妥妥的痴汉行为。
但对着老婆发痴,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想象中的场景他都没敢跟青折说,怕青折恼羞成怒,把他轰出去,让他睡马厩。
只能偷偷在脑子里想。
时旭东仰躺到床上,用里衣蒙住脸。
老婆,他的猫猫老婆,他的青折……为什么猫猫还要上班?
时旭东的老婆瘾只能老婆本人来解决,揭开脸上里衣的时候,外面已经大亮了。
靠自己果然没滋没味,也不知道在现代那十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
时旭东把自己打理好,也到了吃朝食的时候,店里会供一些胡饼,但他还是走出了邸店觅食。
雪已经停了,太阳没什么精神地挂在天幕上。他活动了一下手脚,准备去东西市都逛一逛,看能不能淘到一些称心的家具,放在他们的新家。
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契书上并列着的两个名字——沈青折,时旭东。
像是结婚证。
如果这份契书有幸能残留到后世,他们的名字也是并列在一起的,万古长青,永世不灭。
人总要为爱寻一些切实的凭证,这样的凭据就很好。
时旭东心里就涌起一股甜蜜,在坊内的吃食铺子买了老婆喜欢吃的透花糍,去东市的路上自己尝了一个,权当做朝食。
而后被红豆沙甜得眉头直皱。
太甜了。
但青折应该会喜欢。
他在东西市都未逛到合意的,倒是在胡商那里淘到了一支嵌青色松石的金手镯,说叫“青石冻儿”。
转到朱雀大街上时,时旭东心情都还不错,只是越往前走,人越来越多,有些甚至不顾金吾卫阻拦,一个劲要往前挤。
“出事了——”
“死人了,死人了!”
他随着人流挤到前列,本想直接走过,但个子高,越过人群,很容易地看到了最里层。
熟悉的马匹,熟悉的人。
——他在做梦吗?
前一天,他们才拥有了自己的小家。
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沈青折还跟他说话,对他笑,给了他一个轻柔的吻。
为什么青折现在会在这里?为什么又是这么多的血?
和那一天……太像了。
沈青折饮枪自尽的那一天。
他不受控制般,脚步往那边挪去,越是靠近,越是急切起来,推搡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甚至将阻拦他的金吾卫搡到了地上。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冲过去的,回过神来,已经跪在了雪地里。
面前是沈青折伏倒的身体,背后有一根箭,血已经凝固住了。
为什么。
时旭东抱住了他的身体,像是把冰雪拥入怀里,沁入肺腑。太冷了,怎么都捂不热。
还有气息,过于微弱,稍不注意就要散掉。
他小心翼翼,环着沈青折,手颤抖着摸上他的后脑,那些噩梦一般的回忆和此时此刻的情景重叠了,他太害怕摸到一手鲜血。
那天他抱着青折面目全非的身体,摸到他的后脑一片潮湿泥泞。他捂着他后脑的空洞,徒劳地伸着手,怎么都堵不住涌出的血。
而后有雨水打在他的手背上。
——重新飘落的雪,落在他的手背上,和那天一样的冰冷。
时旭东摸到了他发间一些湿润的痕迹,却不敢再摸下去。明明是掌控弓箭的手,平日里连一丝一毫都不会动,此刻却抖得不成样子,连嘴唇都发白发颤。
为什么。
为什么……?
如果命中注定有这一劫,为什么不能应在他的身上?为什么总让青折受这样的罪?
贼老天。
脸颊边滚烫湿润的触感不大真切,周遭的嘈杂也不大真切。
他开了口,才发觉自己是在哭。
“对不起,”他哽咽着,反复道歉,“我来晚了……对不起……”
“别怕。青折。不要怕。”
时旭东说:“我们回家……”
——
宰相当街遇刺,连累西川节度使中箭的消息飞速传来,朝野震动。
便有人推测,是卢杞派人做的,毕竟他与杨炎不和几乎摆到了明面上。
随之而来的便是汝州失陷的消息,又有人说卢杞进言,让颜真卿出使宣慰淮西,其意图昭然若揭。
若说众人对卢杞的指责只限于道德层面,接下来的一件事却切切实实触碰到了每个人的利益——
卢杞进言,为筹谋军费,税款里又加两笔钱,一是“间架税”,凡有房产者,按着房屋的大小规制和房间数量计算,每年要向官衙交一笔不菲的款项;二是“除莫钱”,东西市交易,官衙都要在其中抽成。
一桩桩一件件,叫各种议论沸反盈天。
积攒到了十日,新一期的西川月报在长安发行,却只在头版刊了一则启事,说节度遇刺,特休刊一月。另因要收除莫钱,下个月的月报要涨价五成!
这日,东西市罢市,宽阔主街上集满了各色人等,围得水泄不通,一队人马被人潮拥在朱雀街正中,仿佛深陷泥潭,进退不得。
时旭东看见卢杞那种叫人生厌的青黑面庞从马车里露出来。甫一露面,就有几个妇人哭着扑上去,抱住了马腿,而后是震天哭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卢杞哭丧。
“卢相——”
“卢相啊!卢相要为奴做主啊!”
卢杞像是被塞了自己的奠仪一样,阴沉着脸,颇感晦气。他向马夫略一施眼色,对方便大声喝骂起来。
不想这一骂,对方的哭声却愈发大起来,嘈杂刺耳,叠着周围许许多多的议论声,都冲着卢杞而去了。
卢杞的头都叫这些人哭大了,他是知道今日东西市罢市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跟陛下禀报。这些人又是为什么要拦他的车架?谁给他们的胆子?
再烦躁,卢杞也不能做出当街杀人的举动,只能僵着脸下了马车。
他先是喝骂马夫,而后从脸上挤出一点勉强笑意,弯腰试图把其中一位妇人搀起来。
没扶起来。
因为卢杞的五短身材,不仅没扶起来,自己还差点栽到地下。
“卢相,”那妇人哭哭啼啼地自行站了起来,敷衍一礼,“奴家本是豪奢之家,可如今要收这间架税,奴家几十处宅院,多了多少支出?奴家中以粜粟麦为生,如今又要多给一笔除陌钱!卢相看看奴这脸,都饿瘦了!”
卢杞看着她宛如银盘的脸:“……”
“不止如此,昨日长安丞着人来,非要借钱,奴家中、家中如遭了贼一般,被他们洗劫一空……”
她说着说着,掩面而泣,这次显得真情实感了一些。
旁边一人接着开口,几个人叽叽喳喳都说了一通,也是差不多的经历,都说要卢杞为他们做主。
不找卢杞找谁呢?找皇上吗?虽都住在长安,却不可能得见天颜,只有找宰相。
原本是群相,但杨炎死得蹊跷仓促,找杨炎得烧纸,阴间也管不到地上的事情。
卢杞现在独揽相权,只能找他。
但是卢杞也没办法。
可是钱财税赋接近枯竭,只能另征新税,若是今天他大手一挥停了,那钱从哪儿来?变出来吗?陛下责问该如何办?
讨好皇帝是他立身的根本,陛下的态度就是他的态度,所以打仗的钱是绝不能断的。
卢杞听着一个头两个大,含混敷衍道:“如今前线战事吃紧……各位,各位……长安丞只是奉命借钱,兵罢便还……”
这样敷衍塞责,周围人都不满起来,不知是谁忽然大声说了句:“颜鲁公也是奉命,如今该动身去汝州了罢!”
“到底是奉的谁的命,难道是陛下下令吗?”先前那人提高声音,“陛下英明神武,断不会不知鲁公高义,让他去送命!难道不是你欺上瞒下、断绝内外,让朝廷失一重臣吗!”
此言一出,顿时哗然一片,随即有人响应起来。
“欺上瞒下!”
“小人!”
“杨相晚上会来找你的!”
卢杞见势不妙,想要逃跑,但已经晚了,逐渐愤怒起来的人群喧哗拥挤着向他涌来,居然还有人用东西砸他!
不知道谁先开了这个坏头,顿时各种物件噼里啪啦往他身上砸来,有香囊、瓦砾、石块,甚至掰碎的胡饼。
“够了!够了!”卢杞顶着一头碎屑,高声嘶喊,“你们这些,乱民!愚民!”
人群静了一瞬间。
“啪”的一声,一颗柿子不知从何处飞来,正中卢杞眉心。
宛如当日那箭正中杨炎的眉心。
他现在站的位置,也和那日杨炎车架位置大差不差。
柿子被砸得汁水四溅,艳红果肉混着汁水,顺着他的眉心缓缓滑下。
“好!”
人群复又喧哗起来,又纷纷投掷起东西来,宛如雨幕一般向着卢杞砸去。
卢杞被砸得晕头转向,抱着头连滚带爬爬上车架:“快走,回府,快!”
可马车拐入一处窄巷,便被人拦住,车夫来不及阻拦,一道黑影便闪身进去,而后拖着卢杞的领子把他生生拽了出来。
车夫赶忙要拦,却被那人冰冷的视线钉在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