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下雨天要想我

2、春

　　3.
　　腊月虽过，但寒冬未去。
　　风雪飘絮，满地清白之上，红色的鞭炮细屑从王府蜿蜒而至阮府，道路两旁是一片欢笑称赞伴着些许羡慕之言。
　　喜乐班子吹打伴行，两旁有人随行洒着喜糖，孩童纷纷弯腰拾取。
　　喜队前高头骏马之上的是身着喜袍丰神俊朗的新郎官——四殿下睿王。
　　在一阵敲锣打鼓声中，迎亲的队伍抵达阮府。
　　新娘随着爆竹声声紧握贴身侍女的手，跨过火盆，迈入喜轿。在声声唱媒中，阮颂从今往后渐渐不再被称阮家大小姐，摇摇晃晃的喜轿内端坐的秀外慧中的睿王妃。
　　繁杂的喜礼后是漫长而又难熬的等待，等待的新婚的夫君，等待掀起的盖头，等待入喉的交杯酒以及剪断青丝的喜剪。
　　喜房外推杯换盏，恭贺不断，好不热闹。
　　而喜房内人人称赞的良缘的女主角却难以开怀。
　　满怀心事的同时又饥肠辘辘，阮颂一度认为这场婚礼对于她而言是一场磨难。
　　红色的盖头之下，目光所及是金线细绣的华美婚服。
　　这一身婚服花纹样式繁杂华贵，剪裁得当，金镶玉坠，对于每个新娘而言都是一件值得欣喜炫耀的嫁衣，但于她而言，却并无所谓。
　　思绪飘飞之际，一只细白的手缓缓进入这方狭小的视野。
　　那纤细的手握拳伸至视野中央时，反手张开掌心，一个包装精致，印有明记标识的小巧糕点扎着结静卧在略有粗糙的手掌之上。
　　“小姐，先吃点垫垫肚子吧。这是你最喜欢的糕点。”
　　按理是不应该吃东西的，但阮颂还是拿起眼前的这一小块糕点。
　　阮颂一直都很喜欢明记的桂花糕，入口绵软，甜而不腻，桂花的清香中又夹杂着丝缕茉莉花香。
　　明记生意实在火热，预定的空期已排至秋季，而平日里排队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她虽身为官府小姐，却也不想劳累旁人耗费半日专门去给她买来这一口。
　　尽管她不言，汐池也还是会趁空闲之时跑大半个城去为她买来，每次都如同献宝似的捧到她面前。
　　糕点的甜香在口里曼开，明媚的笑颜带着傻气浮现脑海。
　　炎炎的夏日里，下了学的她坐在廊下一面翻书一面翘首以盼等待汐池出现。
　　本应在屋外等她下学的汐池不知道去了哪儿，只留下她一人在此处，但她并没有因此而生气。从她在街头捡到汐池开始，这三年时光里，她总是绕着她转，整天为她忙前忙后，乐此不疲。
　　有时她想让汐池休假一两日，她也不大愿意，总是嘴上嘟嚷着离不开小姐，想日日跟着小姐。
　　书没看两页，清脆的嗓音雀跃地顺风而来，“小姐小姐，我回来啦！”
　　少女纤细的身躯迎着光，乘着风向她飞奔而来，手上还提着油纸包裹。
　　因炎热而挂有汗珠的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明亮的眼眸弯弯装进她的眼里。不及片刻，随着动作摇晃的油纸包裹闯入视野，汐池的声音在包裹后面响起，“小姐小姐，我买来明记的桂花糕了。小姐昨日得了夫子赞扬，所以我今日特地买来嘉奖小姐的。”
　　“不好意思啊，让你等我了。”
　　真诚的话语与确切的行动令阮颂心起了涟漪，她不知道那份波动是何感情，但她明确带有喜悦与感动，同时也怀有心疼。
　　“好啦好啦，谢谢你呀小汐。”阮颂将书放在廊下的木凳上，一边牵着汐池举着糕点的手一边拿出手帕为她擦汗。
　　柔软的手帕下是高热涨红的脸，微张的红唇悄悄平缓呼吸，但炽热的目光难掩，紧紧追随着阮颂微垂的眉眼，似是不满仅有肢体的相触，期待着眼神的欢聚。
　　片刻静默后，汐池试探着抓住为她擦拭的手，小心翼翼又有些失落地问：“小姐喜欢吗？”
　　“喜欢呀。但是我……我不想看你那么累。”
　　“嘿嘿，没关系的小姐！”
　　“没关系的小姐。”同样的话语与记忆里重合，但说这话的人如今声音同记忆中的相比多了几分暗哑，“把纸放我手上吧，我一会儿带出去。”
　　油纸落入那只熟悉的手后，视野中的一方嫩白离去，又仅剩那一片令人厌烦的红。
　　“小汐。”
　　“怎么啦，小姐。”
　　隔着盖头听着汐池关切的声音，阮颂有些想哭，“还好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会一直陪着小姐的，不管发生任何。”
　　“如果……如果有人想将我从小姐身边赶走，我也不会离去。”
　　主仆二人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声响，片刻后这场婚礼的另一位主角登场。
　　身后跟着喜婆与两三侍女，欢声笑语地进门。
　　在喜婆的吉祥话中，汐池服侍阮颂吃下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又为二人呈上喜酒。
　　待一切礼仪结束后，同其他人一起退出喜房，顺带着关上房门时，微垂的眼眸终于盛不住晶莹，无声地砸落在门槛上。
　　“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啊？”
　　“我为小姐感到开心。”
　　那一晚她是守夜的侍女，房内春意盎然，而房外冰冷刺骨。
　　她能听见小姐隐约的哭声，但小姐听不见她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