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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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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逼仄的房型,灰扑扑的色调,却是梅溪最熟悉不过的家。
回到房间,关门落锁,梅溪将刚带回来的礼袋打量了片刻。
两只扁扁的丝绒盒子看着轻巧,实则却很有分量,没想到打开之后是两只一模一样的金镯。
被安静地摆在各自的盒子里,华光灿烂,和周遭昏暗的环境格格不入。
梅溪的头皮一紧,无意识地收紧了手指,拢着盒子的指节刚好被尖锐的棱角刮到,疼得她松手轻嘶了声。
她将手镯重新放回盒子中,收好后压进柜底。
无论如何,这份礼物她总归是要还回去的。
摁下桌面上的台灯开关,洗澡前先将妆卸掉。
昏暗的灯光下,正对着她的那只镜子只有小小一块,前面是镜面,后面是薄薄的一层塑料,勉强支在桌面上。
刚卸了几片假睫毛,门就被突然敲响,她敏锐地发现镜子边缘被摔坏了个角,而现在这屋子里,除了她,就只有另一个人。
那个人正在锲而不舍地敲门。
梅溪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戴上眼镜,去开了门锁。
门外露出一张和她极为相似的一张脸。
梅洋,比她小几岁的亲弟弟。
梅溪一头乱发,没卸干净的妆容看着左右不对称,但她无所谓,对面的梅洋更是毫不在意。
两人面对面站着,空气一时凝滞。
梅溪双手抱胸,卡在门口:“有什么事非要半夜说?”
和梅溪一样,梅洋也挑捡了父母的优点长,虽然不及梅溪五官精致艳丽,却已经算出挑。虽然骨架还没长开,皮肤却白得毫无瑕疵,挑起眼睫看人时的神态和梅溪如出一辙,又冷又傲。
不过这幅景象在梅溪的眼里,不但毫无触动,甚至还觉得有些烦人。
“刚才楼下面,我看见有个男的开着豪车跟在你后面,还送你东西了。”
梅洋单刀直入,毫不避讳,“送了什么,值钱么?”
梅溪庆幸自己早点将礼物收好了,她扶了下眼镜,态度冷淡:“无论是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有,再和我这样说话,你就出去。”
梅洋扶住门框不肯走:“怎么就和我没关系,我可是你弟弟,别以为你学习成绩好就能一飞冲天了。”他意有所指,“一家人住在同一屋檐下,有些东西总是斩不断的。”
梅溪晚上本来就只吃了盘老板送的水果,现在蓦然有些反胃,她目光不避不让盯着梅洋,黑沉沉的瞳孔仿佛海底深处的漩涡。
这是发怒的前兆。
梅洋被怵得后退一步,有些慌乱地眨了眨眼睛,肤色苍白,好似被欺负到头上的人是他一样。
梅溪指了指身后桌子上的旧镜子,开始兴师问罪:“镜子边上被磕破了,你进过我房间了?”
“……没有。”
梅溪语气加重了些,显然不相信他犹犹豫豫的否认:“不是你会是谁?”
“大概是我朋友来玩的时候……”梅洋挠了挠头,垂下眼帘,“他们人多,我也不清楚有没有人来过。”
说话的时候,梅洋双手背在身后打圈。
平时一撒谎就这样,只会窝里横。
梅溪困意涌上来,打了个哈欠,懒得继续和他计较:“没事就走吧。”
没想到梅洋却杵在原地不动:“医院又催缴费了,你有接到通知吗?”
梅溪闻言从口袋掏出手机,在一长串短信红点中翻出了医院的催缴通知,余光刚好瞥见程易打来的几个未接通话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陌生号码。
她心里哀叹一声:“我太忙了,可能没接到。”
结果梅洋突然张口来了一句:“你说咱爸还要治吗?ICU到底要住多久?”
梅溪仔细地看了看他,表情难看:“如果今天是你在里面,你也希望我放你自生自灭吗?”
“谁知道呢?”梅洋切了一声,仍旧带年轻人特有的天真。
这样的天真,梅溪的身上丝毫不见,只有缜密的计算和求生的意志。
梅洋不依不饶,咄咄逼人:“就算你要给爸继续治疗,治疗费怎么办?你大四学生出去打工又能赚多少钱?”
“这些用不着你操心。”
“医院的催缴通知都出来了,你还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在我面前装大人有意思吗?”他话音一转,“姐,我们家真的没钱了,要不然把房子卖了算了,治不好也算天意。”
梅溪差点被气笑:“这个房子又破又旧,位置又偏僻,就算卖了也没几个钱,你觉得能把咱爸治病的费用窟窿给填掉?”
梅洋执拗:“没几个钱也算钱啊。”
梅溪质问他:“房子既不在我名下,也不在你名下,怎么卖?”
梅洋年纪小,挠了挠头,被问住了。
其实梅溪没说的是,有的时候最可怕的的不是一个天价的固定数字,那种不断增加的,仿佛越来越大的窟窿一般的,才是真正的天价数字。
就像推着石头往山上走,不知道哪一天石头就会掉下来,这才是最让人绝望的。
只是这样的绝望,根本无法对着他讲明白。
她耐着性子哄道:“总会有办法的,先睡觉。”
梅洋在挣扎中不情不愿地被推出去。
将门反锁,梅溪蹲在古旧的衣柜旁摸出了那只盒子。
黄澄澄的金色柔润明亮,她想了一会,又在盒子外包了层衣服,算是加了层障眼法。
衣柜的门早就坏了,推拉都会产生异响,梅溪费力拉上衣柜的门,坐在床边叹了口气。
这个房子是父亲的,父亲如今重病在床,根本无力变卖。况且如果连这间房子都被卖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回到哪里。
梅溪重新取了片卸妆棉,将另一只眼睛上的妆卸去,又一点点卸下残余的浓妆。
直到将脸完全卸干净,她才认真地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
程易自小丰衣足食,是蜜罐里泡着长大的,而她不一样,她从小到大都是领着补贴的贫困生,接受着同学羡慕与鄙夷的双重目光。
羡慕的是她的成绩,鄙夷的是她的家境。
对于事事都规划周全,小心谨慎的梅溪来说,靠近程易就像飞蛾扑火一样,一切的美好绚烂都是她想要追逐的,但也会同步让她感觉痛苦。
虽然不明白程易为什么突然向她抛出橄榄枝,但她早就清楚,两人的情侣关系说不定哪一天就结束了。
对于这一点,她有心理准备。
纵使梅溪一心学习,对程易的历任女友也有所耳闻。
程易有着被众人吹捧的财富,还顶着一张令人艳羡的脸,有足够的资本把恋爱当做游戏,换人如流水。
短则几天多则一月,有时候只是和女孩子出去逛了一圈,或者是吃了顿饭,只要他觉得没有新鲜感了,就会果断抽身。
分手的时候也会很大方地送上很有分量的分手礼物,好聚好散,颇有风度。
这也是无数女生挤破头要做他的女朋友的原因。
就算什么都不付出都能有丰厚的回报,还从不用担心分手后被纠缠,是一笔太过划算的事情。
但自从程易与她交往,已经快一年了,程易却依旧没有结束他们的关系。
梅溪自认为知道其中的深层次原因。
大概是新鲜感没有得到满足——毕竟,她的时间实在不够用,她的存在感也弱得离谱。
一开始,梅溪也以为程易会很快厌倦,那现在,他厌倦了吗?
突然送的这件礼物,又代表着什么?
梅溪草草束起头发,极快地冲了个澡,在整个洗漱过程中她都在拼命思考这个问题。
直到大脑过载,无尽的疲惫弥漫全身,换上睡衣一头栽进床里的时候,她忽然打了个冷战。
这次礼物的价格,重得让她承担不起,而且告别的时候程易说过,可以将这个卖了换钱。
她想起来,所有和程易相处过的女生,无论如何,都会说他一句大方。
梅溪躺在床上,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所有的礼物都暗中标上了价格。那她今天收到的这件昂贵礼物,是不是所谓的……分手礼物?
*
电话响起的时候程易刚洗完澡,他在柜子里拿出条干净毛巾擦了擦头发,抬手接起电话。
“凌蓝你半夜三更不睡觉,找我做什么?”
“这不刚好你也没睡嘛。”
“万一我睡了呢?”
“可你接了。”
程易懒得再掰扯这些,随便抓了件干净衣服套起来穿好,仰倒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
沙发柔软,将程易整个人都包裹进去,连他的语气都慵懒起来:“那行,没事我挂了。”
“哎,等等啊,我话还没说完。”
“还要说什么?”
“你今天根本没单独见到梅溪啊,要不明天我们再去一趟?”
程易话音带笑,心情很好:“不用了,我已经见到了。”
凌蓝有些惊讶:“什么时候的事,礼物也送了吗?”
“送你回家之后,我好不容易才让她收下来。”
“我以为她不会收,毕竟她和你的那些前女友不是一类人。”
程易揉了揉额头:“我知道她不喜欢那些华而不实的,所以这次我送了点实际的。”
凌蓝沉默了几秒:“我以为你是去买钻戒了,所以你究竟买了什么?”
程易:“金镯。”
凌蓝震惊:“……什么?”
程易好整以暇地重复道:“一对金镯,听清楚了吧?”
电话另一端,凌蓝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
程易眯眼威胁她:“你笑声我听着很烦。”
凌蓝笑够了,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以前你非要拉着我,跟我讲你前女友跟你撒泼打滚花式要好处。那时候我也没觉得你烦人啊,现在倒是你先不耐烦了。”
程易瞬间理亏,无奈叹气:“您想问什么,我全都配合。”
凌蓝忽而正经,思索了下措辞:“我想问,你是和以前一样图人家新鲜有趣,还是说这次不同,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