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临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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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的千年菩提树上挂着长短不一的红色绸带，那些在风中摇曳的红色丝带。每一条丝带上都系着凡人的心愿，或求姻缘，或求功名，或求子嗣，或求病愈。
木昭野站在树下，仰头望着那些随风轻舞的红绸。夕阳的余晖透过枝叶的缝隙，将那些丝带染成深浅不一的绯色。
苏静昀站在他身侧递来一条的红绳。那红绳在他素白的指间格外鲜艳，如同雪地里开出的一朵红梅。
木昭野转头正对上苏静昀含笑的眼眸。唇角微扬的弧度比枝头柔软的红绸还要温柔三分。他尾音上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道：“保平安的，给你。”
“不用。”木昭野微微摇头，他目光从苏静昀指尖的红绳移开，望向远处层叠的飞檐。道：“你自己留着就好。”
苏静昀的手固执地悬在半空，红绳在他指间轻轻晃动，他微微倾身，声音里藏着执着的坚持：“我已经有了，这条是给你的。”
木昭野低头看着他掌心的红绳，眼中带着几分困惑道：“你哪里求来的？我怎么没看到？”
苏静昀目光移向菩提树上红绸道：“就在渡厄阁，你刚刚没在意。”
木昭野垂眸凝视红绳片刻，忽从颈间解下一枚双鱼雕莲玉佩。他接过红绳，指尖灵巧地将它穿过玉佩上端的孔洞，重新系回颈间。
红绳衬着青玉，在他红衣领口若隐若现，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他抬眼时，正对上苏静昀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苏静昀的目光落在那条在颈间的红绳上，唇边笑意更深了几分问道：“看你一直戴着这玉佩，是有什么意义么？”
木昭野指尖微顿，眸色渐深：“你可知这枚玉佩的来历？”
这枚玉佩是他刻意佩戴在身的。既是母亲生前遗物，自当珍重相待；更是专为试探苏静昀而设。若这玉佩真与雁门关之谜有所牵连，苏静昀迟早会露出破绽。可时至今日对方仍无动作，看来确实对此一无所知。
果然，苏静昀茫然摇头：“这是何人赠予小野的？”
木昭野道：“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苏静昀仅思索片刻道：“你是为了这枚玉佩才来临安。”
没有疑惑，是肯定。
木昭野轻轻点头。
寒风掠过枝头，满树红绸簌簌作响，一时间，唯有绸带翻飞的声响填补着沉默的空隙。
苏静昀的指节一寸寸收紧，青白的骨节在袖口下隐隐发颤。他死死盯着那株菩提古树，忽然仰面呼出一口白气，像是终于下定决心。
木昭野敏锐地察觉到身旁人绷紧的肩线，连吐息都带着细微的颤意。他侧首望去问道：“怎么了？”
苏静昀展颜一笑，眼尾却泛起微红。他抖开一条素白长带，指尖几不可察地发着颤：“小野蒙上眼睛，陪我做件事可好？”
木昭野眉峰微挑，正欲质问“凭什么”，却见苏静昀忽然上前半步。他眸中晃动着近乎执拗的光，嗓音沙哑：“只要你应下这次，我可以无条件满足你的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都行？”
苏静昀道：“什么都行。”
木昭野眸光微动，视线在那条白带上停留片刻。苏静昀这条件，他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这般反常的执拗，倒真勾起了他几分兴致。木昭野唇角微勾，伸手接过白带：“好，我应你。”
木昭野接过白带，干脆利落地覆在眼前，在脑后系了个结。苏静昀却伸手抚过带子边缘，指尖细细描摹每一道褶皱，确认遮得严实。
“怎么？”木昭野带着几分懒散的笑意道：“还怕我偷看？”
苏静昀：“怕。”
木昭野摊了摊手道：“我答应你就不会偷看。”
木昭野只觉被黑暗笼罩视野，苏静昀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带着温热的吐息：“我抱你？”木昭野摸索着向他迈了半步，算是默许。
下一瞬，苏静昀的手臂环过他的腰际，将他稳稳托起。一回生，二回熟。木昭野这次倒熟稔地环住苏静昀的脖颈，甚至闲适地拨弄着自己垂落的发带。风掠过耳际，他漫不经心地想：究竟是何等要事，竟值得苏静昀不惜如此，也非要他配合不可？
苏静昀的胸膛近在咫尺，木昭野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呼吸。不知怎的，他环在对方颈间的手指竟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那微凉的肌肤。
指尖触摸时，木昭野动作一顿。意识到这次两人接触，竟没有像先前那样泛起那股熟悉的异样感。
他恍然明白：原来只有苏静昀主动时，才会激起那些难以言喻的悸动；而自己主动碰触对方，反倒不会产生那些古怪的反应。
他在心底暗暗打定主意：往后定要避开那人的触碰才是。
苏静昀的轻功极佳，转瞬间便带着木昭野稳稳落地。眼前被发带蒙蔽的黑暗让木昭野格外敏感，他感觉到苏静昀执起自己的手，牵引着按向某个冰凉坚硬的表面。指尖传来的粗糙质感让他微微一怔——
山石？
苏静昀的手猛地覆了上来，修长的手指不容抗拒地嵌入他的指缝，将他的掌心牢牢按在那冰冷的石面上。
木昭野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惊得转头朝向苏静昀，蒙着眼的发带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在黑暗中仿佛能感受到苏静昀灼热的视线正紧紧锁住自己。
木昭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道：“这样就可以？”
“当然不是。”苏静昀的声音近得几乎贴着他的耳廓，让木昭野的耳尖瞬间发烫。他接着道：“默数五个数后说一句‘我愿意’。”
木昭野的双眼因被蒙住视线一片混沌，在这片黑暗中愈发清晰地意识到，这三个字绝非能轻易脱口而出的。却听到苏静昀温润的嗓音再次在耳畔响起，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字字分明——
“答应我。”
“我可以再答应你一个要求。”
两个承诺！
木昭野对此有些心动：不过是唇齿开合之事，便能换他两诺，倒是笔划算买卖。
木昭野点头道：“成交。那我开始默念了。”
“五。”周遭鸟叫声唧唧喳喳。
“四。”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
“三。”在群山间回荡着一声声钟鸣。
“二。”苏静昀收紧两人相扣的手指。
“一。”红衣少年的喉结微微滚动道——
“我愿意。”
木昭野微微偏头，被绸带遮掩的双眼“望”向苏静昀的方向，仿佛这样就能穿透黑暗，看清那人此刻的神情，道：“可以了么？”
苏静昀的指尖突然收拢，将他整只手都裹进温热的掌心里，道：“嗯。”
木昭野以为可以摘下来，便抬起另一只手，没曾想指尖刚碰到蒙眼的绸带，苏静昀就慌慌张张按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连声音都变了调：“不可以！”
尾音甚至带着几分颤抖，像是要掩盖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木昭野的动作骤然一顿，指尖还悬在绸带边缘。未及反应，整个人便突然腾空。苏静昀的手臂已稳稳穿过他的膝弯，将他重新打横抱起。这次的动作比先前更急，像是要赶在秘密被发现前将他赶紧带离。
耳边呼啸的寒风刮得木昭野脸颊生疼。他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这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秘术？有什么用？控制我的神智？不可能，要真有这秘术何必浪费在我身上？！
或许当木昭野得知云栖禅寺以姻缘灵验闻名，寺中还有块斑驳的三生石，那些萦绕心头的未解之谜便都能变得明朗起来。
可他诓骗苏静昀千里迢迢来到临安，并非为了古刹香火，而是为寻那块玉佩的意义以及那场战役的真相。
因此，木昭野道：“第一个要求，我想知道你藏着什么秘密？”
苏静昀笑道：“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你——”木昭野的声音戛然而止，喉间像是堵着什么，连呼吸都滞涩起来。恍惚间竟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他哄骗着交出身心的傻子。
仿佛这场约定不是两厢情愿，倒像是苏静昀布下精心编织的罗网。可明明他求自己时百般讨好千般恳求，等兑现承诺又万般推脱。
苏静昀道：“除了这个问题，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苏静昀：“什么都可以。”
信你个鬼。
木昭野绸带下的眼眸微不可察地翻了个白眼，倒也不再坚持问这个问题，转而轻声道：“既如此，那我换个要求。不如为我作幅画吧。”
“画你？”
“不是，画裴斩。”木昭野道：“就是在城楼上送我们离京的人。”
“好。”
这人居然知道裴斩？
苏静昀笔法精妙，木昭野凝视画卷，不由屏息。画中之人眉目间竟似活了过来，仿佛他并非凭记忆临摹，而是真真切切地将站在自己面前的裴斩拓印在了纸上。
木昭野指尖轻抚过画纸边缘，惊叹道：“你平日常以记忆描摹人像？竟会如此传神。”
苏静昀：“嗯。”
木昭野将画卷仔细收好，指节摩挲着颈前的玉佩。
木昭野解下颈前玉佩，指腹在温润的玉面上轻轻一抚，而后递到掌柜眼前：“请教掌柜，可识得此玉来历？”
掌柜眯眼端详片刻道：“玉料确是临安所出，这般粗劣手法，怕是个门外汉胡乱刻的。”
木昭野从袖中取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老丈可知怎么找到玉佩的主人？”
掌柜摇头叹道：“临安城里，哪个不会雕几件玉器？这般小巧的玉佩，刻起来更是易如反掌。”
木昭野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时，没注意到不远处一个身着鹅黄色襦裙的少女正盯着他手上的玉佩，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临安（二）
